从万象宗观星台向西极目望去,有一处地方无依无凭,像是生在了云海里的孤岛,每日乌金西坠之时,那孤岛便整个笼罩在灿烂的夕阳里,渐渐的,夕阳暗淡了,只剩一线,一点,隐没在那孤岛处,像是晚霞的归途。
不知是巧合还是巧思,那处和这样的景象有一个美丽而契合的名字,霞归浦,也是江木泠的洞府所在。
不过此时正是上午,离黄昏尚早,谢乘云没有机会领略那风景。
而江木泠也不打算让他领略,她准备让谢乘云赶紧的滚蛋。
“你马上走,等明天我秉明师尊,就说你在万象宗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实在没法适应。”
“凭什么?”谢乘云在庭院里找个大石头靠着,“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进来的,而且这个理由忒不体面。”
“光明正大?”江木泠报臂嘲讽,“你有本事用原来的皮,原来的名字从正门进来。”
“那才叫光明正大。”她挑起眉头不屑道,“现在只能叫披着羊皮的黄鼠狼。”
“黄鼠狼怎么了?”
谢乘云记得江木泠属鸡,“专门克你。”
江木泠:“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我才进来不到两个时辰,你怎么净琢磨着让我走?”谢乘云提醒她,“何况方才你我签了字念了誓词,如今是正经的师徒关系。”
他话音一转,“你就不想知道我来干什么?”
江木泠思考一瞬,谢乘云是个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之辈,若说他来万象宗有什么阴谋,她一点也不信,冷声道:“除了找我的晦气,你还能干什么?”
谢乘云赞许地点点头,“一点不错。”
“你以为溜回你的老巢就万事大吉了?”
他像是赁屋子的租客,挪动脚步在庭院里到处地看,“你欠我的债还没还完呢。”
江木泠跟在他身后,丝毫没有欠债的自觉,语气不善道:“我全部的家当可都在你手上,你来这里也刮不出一点油水来。”
不过略略一转,谢乘云就将霞归浦的风水尽数掌握,大约是因为孤零零地悬浮着,又只住着江木泠这一位食风饮露的仙人,庭院里虽然水草丰茂,却没有休憩的地方,他预备在木兰树下搭个秋千架,平素在此处坐着倒也悠闲自在。
他正要吩咐魔侍按他心意造个秋千出来,回首却只看见江木泠这个穷鬼,她竟连个洒扫的童子也没有!
“靠你做任务还债,那得还到猴年马月去。”谢乘云又走到水池边,看水面平静无波,将蓝天白云以及并肩而立的他们一起映照出来,心头不禁有一丝恬静的安宁感。
“你不是承诺,只要我高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现在还算不算数?”
江木泠第一次感觉到当正人君子还不如无耻小人痛快,耷拉着脸说:“当然算数。”
“但不是这样......”
谢乘云自顾自地打断了她,“那好,那我就打算在这里住着,你也得按我的心意时时伺候,若是我住得舒心自在,咱们的债就一笔勾销,若是有半点不合适,你就别怪我嘴上没个把门的。”
听他所言竟有威胁之意,这是算准了自己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大肆张扬,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江木泠很想一脚把他踹到水池里去。
但为了送走这尊瘟神,嘴上只得和软了语气,“你的却月楼比我这茅草房舒服千倍万倍,在这里住着你能舒心到哪里去?一定会不习惯的。”
她转了转眼珠,讨好道:“不如把我掳去魔界,我给你当端茶递水的小侍女,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怎么样?”
谢乘云将那样的场景畅想一番,面露微笑。
江木泠见状,心想他难道有所动摇?
下一瞬他却是斩钉截铁地说,“不怎么样。”
在霞归浦她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到却月楼,以她现在的修为,逃跑岂不是易如反掌,他又不能真的把江木泠拴在床脚。
何况谢流霜也在,人多眼杂不利于他发挥。
他从身上掏出个小小的玛瑙珠子,朝着水面上江木泠的倒影投去,看她的脸摇晃成片片涟漪,像是梦境中模糊而破碎的脸。
她将自己的苦楚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以期谢乘云良心发现,“因为你,我师兄都和我闹别扭整整四天了,今天见你拜我为师,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说他才是外人。”
谢乘云闻言,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倒很有自知之明。”和江木泠连嘴也没亲过,当然算是毫无瓜葛的外人。
见谢乘云不仅不体谅,反而幸灾乐祸,她怒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要是哄不好师兄,你也没好日子过。”
“和我有什么关系?”谢乘云将自己视作一朵纯洁而无辜的白莲花,转念一想,又陡然染上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