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平安夜,这座中部地区的山城,下着微微细雨,作为各种大企业及高端奢侈品牌汇聚的金融街,衣着光鲜的男女们神色匆匆,但更多的是不避微雨,三两成群的游客,驻足在各个迥乎各异的建筑前,拍照游玩。
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再穿起西装,便宽松,肥大。因为年老缩水,会让年轻时身材魁梧的尺码不再合身。但此时在金融街前的耄耋老人,虽身形佝偻,紧紧缩在那张轮椅之中,身上的西服却仍旧贴身,他浑浊的双眼漫无目的的扫视着街边,脸上爬满各种褐色的老人斑,毫无生气如同一具行尸。身后是几名容貌坚毅的外国男子身着称身的黑色西服,推动着他缓缓前进。雨并不大,但冬日的寒气被细雨裹挟着,仍是这位年逾百岁的老人,巨大的挑战。保镖环绕着他将雨伞撑开,将整座天空遮蔽,却被老人挥手制止。他瞪大双眼,着眼青天,似乎是再从雨水中汲取力量。往日的生机似乎有那么一瞬在他身上迸发。90年代,国家举步向前,山城当地大力推行经济,是眼前这位老者,在诸多资本尚不看好的情况下,重金投入,让山城的金融商圈从此成为中部经济的一颗璀璨明珠。当然,这与他其它的传奇经历相比,与他所掌握的庞大帝国而言,不值一提。老人的目光从天空缓缓回收,似乎也是累了,指指街边的咖啡馆,保镖们也长松一口气,拨开拥挤的游客,将轮椅推过去。却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响声,和旋即而来的人群尖叫。惯性带来溅开的液体,泼洒在他们身上,让保镖们心中一惊护在前方。
“有人跳楼了!”
有人惊呼,那坨尸体就趴在他们前方,血肉模糊,只能依稀辨别是个男人,年岁或许也不大。老人沟壑丛生的脸上,肌肉似乎已经失去作用,仍旧毫无表情。他抬起干枯的手指,从脸上湿润的地方摸下一抹嫣红,朝着这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高层望去,那巨大的窗户后站立着一位神色冷漠的男子,嘴角挂着不屑的轻笑,拨开一部分窗帘,居高临下的望着发生的一切。老人遥遥望着那方,浑浊的双眼中仍旧不含一丝情感,他开口,带着从容不迫的语调,仿若没了心情,挥手制止了如临大敌的保镖们。
“回去吧。”
......
阴暗的雨天射来并不炽烈的阳光,昏黄的走廊穿过阵阵细风,女孩依偎着男孩,摆动着,如同海浪中摇曳的轻舟。他听着怀中女孩漫不经心的吐槽,又仿若走在学园中柔软如绿藻的草海中,蝉鸣如织,树叶沙沙作响。好像离开校园也不过半年,却似他儿时站在窗边,到站的公交远去,目光追随而去,转瞬间便远隔山海。男生盯着脚下的路,心思慢慢飘远,昭明学长怎么样了呢?那沉郁,彷徨的眼神,始终让他不安。
“裴总好!”灵敏声控灯瞬间开启,暗沉滤镜摘除,世界又回到青天白日之下。迎面走来的人群,如同瀚海中压落的巨大黑潮,被诸人簇拥的男人如同雨云交会的狂雷,一瞬间便吞噬了天光。他轻扬着头,睥睨二人,最终将目光对准直直望向他的女孩,相视良久。
“宁易,你认识他?”人群渐渐远去,世界又回归到那片让人心安的幽暗之中。
“不认识。”她皱着眉摇头,与男生靠近,却始终保持着一个身位,那片小舟终于被汹涌的潮水击的粉碎。待到风平浪静,这片寂静的连廊又飞舞起蛾虫,如同点缀夜空的群星,链接起璀璨的星海。她的目光顺着通道蔓延向门前站立的那位黑色连体风衣的女子,她茫然的站在骏易大厦的门前,如同一尊雕塑。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不仅仅是她颇为奇怪的举止,更是因为那张明媚皓齿的脸,即便是身为同性,吕舒易仍是夸张的瞪大双眼,掐掐身旁的男友,轻声惊呼美女。女人仍是痴痴的站着,眼神伴随空中飞舞的蛾虫,犹如机器人般缓缓转动着双目,可那褐色如同琉璃的双眼,却如同悬卧星际的漫沉黑洞,毫无生气,与陈舒易对视一眼,又越过连廊射向更加幽深的远方。她忍不住,朝着女人目光的追寻过去,好奇她会注意什么?身边的秦靖宇仍是一脸心不在焉,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女人,看到她身旁翩然的蝴蝶,忍不住感慨,即便是昆虫,也能欣赏美丽呢,可身边的木头却从不懂得怜香惜玉。
“美女哎!你都不看一眼?”
“啊?”男生回过神来,看到因自己心不在焉而生气的女生急忙回过头去,像是爱现的要逗人笑的马戏团小丑一样,夸张的现眼:“很一般啊,跟你比差远了。”
“白痴。”虽然知晓是恭维,可还是忍不住心情雀跃,过去拉住男生的手,撇着嘴责怪:“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还心不在焉的。”
“昭明学长这几天有点异样...”骏易的工作安排十分紧密,被人口诛笔伐的996已经是难得的闲暇之日了。更多的是连轴转,凌晨略微洗漱下,和衣睡上4/5个小时又要投入繁忙的工作之中,可他所在的工程推进不利,主负责人也就是昭明学长,近几日恍恍惚惚的状态下,又叫停了所有工程活动。这才抽出这一个下午与女友见面,紧绷疲惫的心情才得以稍稍放松,可对学长的担忧又涌上心头。
“我没记错,是你们一起负责小溪村的拆迁工程吧?”她歪着头,见男生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把?其实靖宇并不适合地产行业,两人是大学同学,同为某前沿科学专业,她早早就明白秦靖宇的理想是像他父亲一样,投身进前沿科学。这是家长允许的感情,所以她见过很多次那个固执的老头,父子两人相见总是弥漫着冷战的气息,可即便不说依旧能从这个儿子身上感受到那份敬重。但是自己家是骏易供应商,在父亲的规划中,两人毕业后结婚,进骏易这样的大公司学习,一起帮他做生意。他会强硬的拉着这个准女婿陪他一起喝酒,用商务宴请上练出的惊人海量把男生灌得伶仃大醉。终于在一次把他扶上家里待客的雕花软床上时,他迷蒙着眼拽着女生的胳膊扬言要让她衣食无忧,给她最好的生活。她大约能猜出他们会在酒桌上谈论的话题,家庭;孩子;责任;过来人的心得。于是高塔之上的理想主义者便低下了头颅,走进污秽泥泞的沼泽中。她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揉着他的肩膀开解:“放心吧,昭明学长那么优秀的人,什么问题都会处理好的。”
他想到反抗汹涌的小溪村村民,又想到违反公司制度仗义执言的李昭明,心中怎么也踏实不下,可今天难得的闲暇是从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来的,自己工作上的情绪也不该让身边的人担忧,他收起忧虑,弯腰鞠躬:“公主殿下说的对,所以臣有没有荣幸与殿下共度这个独一无二的平安夜呢。”
“本公主勉强赏你分薄面。”
“荣幸荣幸,臣特意为公主殿下准备了超超级加长款豪车,地铁莱斯”他哈哈笑着,迎着翻白眼的女孩,带着青春绽放的香甜气息,打打闹闹朝公司外跑去。
办公区人满为患,可伴随着裴辛一行人的到来,却无了声响,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踌躇着望向前方的身影,即便身为骏易的元老,与裴辛越是相处,他便越是恐惧,恐惧走进这座大门,恐惧与裴辛单独交谈,恐惧这位犹如野兽般年轻人的晦暗与愎鸷。
“裴总,小溪村那边又有人聚众闹事了,村民举着横幅挡在施工队前面,工程始终进展不下去。”,再往前就是裴辛的独立办公室,双开的红木大门微微露出一道缝隙,像是猎人狩猎时精心伪装的陷阱,露出点点金光,尽显奢靡,却害人胆颤心惊。王悦还是开口了,他不敢再拖下去向男人单独汇报。
“嗯。”男人神色冷峻,轻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寒冷的冬日这座大厦的供暖却充分,晦暗单调的办公区,竟飞舞着蝴蝶,扇动翅膀,停落在他肩头,却又如扑火的飞蛾般,僵直摔落。
“附近配套的商业区已经开始筹建,还有城市规划的地铁线路,当初为了拿下这块地裴总您废了不小心力...”他斟酌着言辞,默默观察男人的神色,心中忐忑。
“小溪村的开发负责人是谁。”男子皱着眉,眼神厌憎,让旁边的中年人惊出一身冷汗,他慌忙低头开口:“是李昭明...工程队里有人讲,是他告诉那些村民,公司的赔偿金太低了。”
骏易从创立之初便是巧取豪夺,不然也不会短短数年成为山城建筑业的执牛耳者。但凛凛冬日,让这些村民举家搬迁,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也会舆论汹涌,他身兼法务部的负责人,这些事情也应当提醒,早早做好准备的。男人定定神还是开口:“其实按李昭明的意思,提供给那些村民一些廉租房,能熬过去这个冬天,他们反对的声音估计也会小一些。”
他不敢看男子的脸色,更不敢明着帮李昭明讲话,只得假借他人名义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裴总听闻,却噗嗤笑出生来,扭过头看向男人,眼中的阴冷却更甚:“王悦,你是不是觉得公司在做慈善?李昭明人呢?”
还不等男人说话,旁边又一位凶神恶煞的光头壮汉走到前列,看了一眼男人,微微低下头:“裴哥,要不要我带人教训教训他?”
中年男人急忙抬头,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早上我给他打电话,现在应该已经在公司了。”
“裴哥,要不我现在就过去找他?”光头男人露出询问的神情,却见裴总皱着眉沉静下来,他挥挥手面向中年男人:“让他来办公室见我。正潘,晚上有布朗先生的邀约,他专程从英国飞来,你去安排一下。”作为骏易身后最大投资机构的负责人,在这个档口还是要谨慎一些。
身后的人群逐渐散去,穿过办公区域,是一片狭长而静谧的甬道,此时却飞舞着振翅的蝴蝶,链接成一片,如同璀璨的银河,偏又如飞蛾扑火一般,朝他身上撞击而来,他原就郁结的心情,怒气飙升,朝着不远的办公区大吼起来:“保洁呢!”那片原本保持着安静的办公区瞬间嘈杂起来,几个人领着不明所以的年迈阿姨走上前来。
“这么多虫子你都看不到么!”
那阿姨瞪大眼睛,又再度把头地下,在纤尘毕现的地上打扫起来,却仍是忍不住嘟囔:“哪有什么虫子...”
再回首,连廊空无一物。
......
“连接网络,场景分析,确定当下环境。蝴蝶计划中转跳跃点2025年正式抵达。”时间奇点的计算需要大量电力,也因此需要前往相近的时代作为跳板,逐一更改世界线。她感受着口腔处卡槽中的芯片,作为一款生物芯片,采用了最先进的纳米科技,能以松散的颗粒形状注入到生物体内,与细胞结合,使用生物电进行工作。可为了契合仿生人不得不讲形状固定,而且因为时间紧迫,极易松动和时常断联的问题都还未解决。但能按原计划抵达,诺伦核心程序中关于蝴蝶计划的成功率悄然攀升一个百分点。她轻轻扭动身体,各部位零件完好,但紧身的哑光皮衣和黑色的长款风衣对她的机械关节造成了些许阻碍,但这好似是人类必要的生活习惯。此时身处山城最高的大楼楼顶,她朝下望向如同工蚁般忙碌的行人,脖子处如同钟摆的挂饰又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枚长靴型的琉璃水晶。对称与规则的科学美学深入她的数据库,这样丑陋的挂饰也是人类的必要生活习惯么?人类,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但这又引起了她更深层次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