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再寻找那把剑的主人,他不让自己靠近裴辛,裴辛大概能知道他的事情吧。
或者,裴辛就可能是那个人。
但是,已经十五年过去了…她摇摇头,但自从裴辛将她救下,他与记忆中那个男人便越来越重叠。以及那个像是预言一般的约定,更让她大脑纷乱,她便越是对裴辛在意。那个男人手中剑上,镌刻的命运二字,难道早早便向他昭告了这既定的一切了么?
她长叹口气,眉目间带着愁苦,她心脏中缺失的空洞,被她不自觉的用她想象中的裴辛所填补了。
她思绪如麻,脑子昏昏沉沉的,又听到噔噔噔的上楼声,然后打开她隔壁房间的门。又朝着楼下大喊。
“客官,你的东西还没拿。”
“裴大侠你稍坐,我来。”伴随着又一道上楼的脚步声,谄媚的声音也缓缓飘进她的耳中。
吕宁易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起来,裴大侠,是……裴辛么?
她艰难的靠起身子,腹部的伤口被牵动,让她冷哼起来,手指摸过去,是一丝殷红。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咬咬牙,从桌上拿起配剑。那场刻骨铭心的约定,这些时日的奔波,这冰冷残忍的世界还有她残破衰亡的身体,让她不禁悲呛起来,她一定要亲口问问那个问题。
她隐隐有了预感,她这只追逐着烛光的飞蛾,已经注定破碎,但是。
“属于我的命定之死,会是爱么?”
推开房门,春日里明艳的阳光打在窗户上,在地板上射出一道方孔,空气中的尘埃在飞舞。这只飞蛾远远站在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遥遥望向裴辛。
“裴大侠,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男人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半眯着眼,这条聚拢着各色商贩的街道不知缘何飘来一阵花香,明媚的阳光下,竟还有几只蝴蝶在追逐。他伸过手去,一把抢下林友的佩刀,缓缓开口。
“既然是除贼,那借刀一用也无妨吧?”他看着男人变幻莫测的表情,最终艰难挤出一丝苦笑应承“裴大侠用小人的刀,是小人的荣幸。”
虽嘴上是这么说,可心中依旧忐忑,一方面惊惧裴辛是否知道些什么。另一方面抢夺公差的佩刀可是重罪,他这样的亡命之徒会让一个公差掌握他的把柄么?佩刀始终被裴辛横陈在胸前,给男人一伸手便能抢夺的机会,那几只蝴蝶煽动着翅膀,翩翩停在刀身上。公差的表情却再度放松圆滑起来,这一会一切都依他,不要让他起疑心,救出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已经偷偷让几个兄弟去大营搬救兵了,若他真有什么其他心思,等到被包围了,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大侠,这边走。”
裴辛也不在说话,将刀别在腰间,那几只蝴蝶又翩翩飞远了。
客栈老板打扫好完房间,一出门才看到面色苍白,靠墙而立的女人。他放下手中的扫把急忙扶住她“姑娘,你这伤势可不能乱动啊!”
“大伯,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她推开老头,头晕目眩,仍强撑着朝外走去。
“可是,有人给了我银钱,让照顾好你才行。”他看女孩固执,在旁边着急的满头大汗,却也不敢再去搀扶。只能朝楼下大喊“老婆子,老婆子。”
“不用麻烦了大伯,那些银钱你收下便好,出了事也与你们无关。”她艰难的朝前走着,又是一处光照进来的地方,那几只飞舞的蝴蝶此时也飘荡进来,就在哪一方光中舞动着。女人却微微侧身躲过那片光亮,从另一侧阴暗的扶梯处朝外挪动着。一时又心中酸涩起来,即无梳妆,又连日奔波,她这样的飞蛾值得拥有光亮么?
“姑娘,有什么要紧的事也要先把身体养好啊…”
她不再理会身后的呼喊,朝着男人远去的方向,缓缓追过去。
……
“老三,怎么样了?”瘦削的男人阴沉着脸,嘴中顺便吐出一块鸡骨头,二字胡的男人则是坐在废弃的神台前,大口喝着酒,被男人一脚踢在腰上“喝喝喝,什么时候了还喝?”
他撇撇嘴嘟囔一句,无奈的将碗撂下,那佝偻着腰的老三将搜集来的雷火弹埋在土坑中,又东西南北各设置了一条引线,无论火着在那边都能顺利点燃。这火药当做暗器是差劲,但作为陷阱埋伏可就非同凡响了。可惜仓促之间也收集不到太多,心中暗暗担忧,也不知能否起到作用。见老大问来,点点头,想将忧虑说出,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引燃引线他们就要远走高飞,便也无所谓了。
官差的孩子被老老实实绑在柱子上,昨夜鬼哭神嚎一夜,这一会估摸着也是累了,垂着头睡死过去。那老大走过去,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子把他弄醒,那孩童又呜哇呜哇的哭了起来。
“不准哭!”他大吼一声,凶戾的表情吓得孩童噤若寒蝉“我们三怵作恶多端,杀人无数。”
“但世道就是这样,我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我们。”那二字胡大吼,伴随着另外两人的应和声,把男孩吓得惊恐的想要后退,可被绑在柱子上,只能左右扭动,却动弹不得。
“但与孩子无关,所以我们不伤孩子。”领头的男人挥挥手,老三把地上吃剩的烧鸡递了过来,男人撕出一块鸡肉,放在男孩眼前,看他吞咽着口水,不再挣扎后,把肉塞进他的嘴里“吃饱,一会松开你后,拼命的往外跑,能不能活,看你自己了。”
“时间差不多了。”老三将埋下的雷火弹遮掩好,外边就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先是硕大的铜锤拨开城隍庙的破门,一具极壮硕的身体挤了进来。是铁头人“一会裴辛没来,你们知道后果的。”
“那官差的儿子在我们手中,他无论如何也会带来裴辛的。”老三轻笑着拱拱手,男人听罢,冷哼一声将铜锤砸在地上,溅起浓烈的烟尘,看的几人暗暗咋舌。他也不顾三人,抱起地上的酒坛痛饮起来,那钢盔的开合并不方便,许多的酒水溅出,顺着他的钢盔流到赤裸的上半身上,那些古怪的刺青浸着酒水在阳光下灼灼发亮。
他是最无畏的勇士,最凶残的战士,可现在却只能藏在铁锈的头盔之下,像是不见阳光的阴沟老鼠。甚至一口美酒都无法肆意品尝,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胸中的怒意就像草原的风暴一样奔涌,但所幸,他有机会在这里亲手结束敌人的性命。他嚯的将手中的酒坛摔碎,把身后的三怵吓了一跳,二字胡的男人手里捏起一颗雷火弹,却被老大制止,他要将铁头人和裴辛一网打尽。
那孩童却对场上的气氛毫不敏感,剧烈的抖动起来“我想尿尿…”
破庙内一时寂静下来,铁头人回过头,手却已经把在了铁锤之上,被三怵中的老大侧身挡在身前,脸上陪着笑“他被捆了一夜,怨不得他。”
“他既然没用了,为什么还留着?”男人的语调森寒,像是逼问一般,冷冷的抽视三人,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三贼却异样的满脸堆笑。
“他一个小孩,对我们有什么威胁呢?”
品字形的站位,还有他们暗暗将手扶在兵器上的动作都难以逃过铁头人的双眼,还有细微的难以被查觉的森寒杀气。他当然知道三怵对他一直心怀不轨,可却从没像现在这般露骨过。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他们要正面对抗自己么?他眯着眼,心中剧烈的跳动,当然是因为愤怒。他一瞬间就想挥出手中的巨锤教这几人知晓他们的自不量力,可一个□□同样要拥有智慧,他不能在这里意气用事。
男人又收起锤,坐回地上,紧张的三人长出口气,有那么一瞬,他们都清楚看到那头盔下闪烁的凶光。
会死,这是他们劫后余生的第一想法。老二回过身,解开男孩身上的绳子,手还再止不住的发抖,忍不住朝男孩的头上敲了个脑瓜崩,痛的他捂着头蹲在地上。
“臭小子,等会不是蛟龙出海你就死定了。”
男孩撇撇嘴却也不敢反驳他,由他牵着来到角落,对着黝黑的墙面作画。这一会外面又飘来脚步声。
“裴大侠,就是这里。”男人说着话,踮着脚透过缝隙朝庙内看去,怎么也看不真切,心中对儿子的担忧更加迫切,弯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却被裴辛用刀柄顶住腰“你先进。”
这位素日里油滑胆小的差人,咬咬牙,扭过头不管不顾的一脚踹在庙门上“儿子,你爹来救你了!”
铁头人站起身,又看到庙外的裴辛,手把住铜锤。
那孩童见到来者,高喊一声父亲,又被老二捏住后颈,把他的头扭了过去,悄咪咪的开口“一会我松开手,别管你爹,也别管其他人,不管不顾的往外跑,跑到没力气,懂了吗。”
他微微侧身让开一条朝外的通道,静静等着,男孩瞪着眼睛,看看自己的爹,又点点头。
“人我已经带来了,放开我儿子!”
不仅是借刀杀人,他还是交易的货碼么?这位永远愤怒的雄狮,此时却异常的平静,像是印证自己的猜测一般,裴辛鼓着掌走进庙内。这处郊外的破庙,参杂在路边野花的复杂花香之中,一群群的蝴蝶摆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
“裴辛…?”是诺伦的声音,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机械的杂音,停顿一下,又再次开口,又恢复到原本的甜美人声之中“通过逆向推算,蝴蝶计划第一阶段的时间节点已经找出了,收束程序启动,将在5分钟后恢复城市供电。”
拉普拉斯曾提出一个有趣的观点,假设有一个人能知晓所有原子的动量和位置,便能知晓宇宙的以前、现在和未来。这种天方夜谭般的假想在人工智能强大的算力下逐渐成为现实,尽管还无法到宇宙这个范畴,但通过当代的世界模型逆推,从而具现出人类社会的古往今来却是可行的。而且越是超前追溯,所引发的连锁反应便越是巨大。第一次的时间节点在一个不远也不近的时代,宋元交替之际,也就是裴辛所处的时代。
“现在是聊这些无聊问题的时候么?。”裴辛的眯着眼,脸上的笑意预发让人捉摸不透。
“裴辛,既然来了,你可做好了受死的准备?”铁头人臂膀发力,铜锤如同流星一般被他掂了起来,吹来一阵如针的狂风。空中的飞蝶也飘零的离去。
“你哪位?我可不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