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大红织金的飞鱼服像被日光镀了一层暖色,风吹过时衣摆猎猎翻飞,像一团烧得正烈的火。
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垂着,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陈姑娘,昨日匆匆一别,今日总算能找一个空闲时间和你叙叙旧了。”
提到昨日,陈湘行就有些来气,她快步上了楼:“我从周府出来之后都隔了好几日才来的这里,要不是那个方晏突然和有病一样带着兴武卫那群人过来,拿到东西我就能走了,还用得着你来救我?”
薛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单手托着下巴瞧着眼前少女气得咬牙切齿的表情,忍不住愈笑愈盛。
为什么只要看到她,就忍不住想笑呢?
“那方晏确实是个蠢人。”薛珩不可置否道,“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须再为此烦心,你自己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这样容易伤身么?”
陈湘行坐下后闻言轻挑眉头,脸上的表情顿时舒展了许多,看向薛珩笑嘻嘻道:“薛大人您这么关心我的身体,莫非......”
薛珩的脸一下子黑了:“瞎说什么!我随口一说罢了。”
“哦。”
陈湘行悻悻收回脸上的笑容,垂眸抿了一口茶,睫毛微垂在雪白的面容上投下一抹阴影,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薛珩见她这副模样,心头莫名一紧,别过脸去假装专注地揉着自己整整齐齐的袖口。
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抿起嘴,过了不知道多久轻咳一声,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请你是过来看戏的,你且看看这出戏排的怎么样,若是你觉得好,下次......若你有空......”
陈湘行瞬间仰头,两颊旁的梨涡若隐若现:“薛大人是在约我下一次一起看戏么?”
“谁约你了!”薛珩耳根立马红了,“我就是随口一提!而且你不是马上就要回金陵了吗,到时候若是还有什么公务需要,我若是还要找上你,拿戏楼来做掩护岂不是更好?我这还不是为了以后着想!”
他说得正义凛然,站在他身后的郑霭已经快要憋笑憋出内伤了,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见过薛怀玉这副样子?
就这昨天他居然还在那边信誓旦旦说绝无非分之想,只是恰好有过一面之缘,又因为公事所以才接触得多了点。
接触得多了点~
陈湘行同样忍笑忍得肩膀在抖,但是触及薛珩咬牙切齿的目光时,她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正了正自己的神色道:“薛大人不是请我来看戏的么?如今下面的人都准备好了,不知道这场戏什么时候开演?”
薛珩正襟危坐,眉目渐渐放松下来,似乎又变回了最开始那个运筹帷幄的锦衣卫指挥使:“现在。”
陈湘行往戏台上看去,只听得锣鼓声骤响,下面的戏已经开演了。
这一出戏是她未曾见过的新戏,戏台上将军正被人陷害,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唯有他一人侥幸逃脱,随后隐姓埋名数十载,最后在敌人最为志得意满之时,一剑取了他的首级。
“蛰伏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薛珩忽然开口,他的目光却还盯着戏台上持剑而立的戏子,“陈姑娘觉得,这将军隐忍十年最后取了仇人性命,值不值得?”
“自然值得。”
陈湘行想都不想就张口道:“原本言笑晏晏的家人只因为奸臣的一己私欲全部灰飞烟灭,只留得自己一人苟且偷生,若我是这将军,一剑斩了他不足够,怎么着也得让他先失去最在乎的东西,官职也好、名声也罢,又或者是家族荣光,最好全部都因为他化为乌有,百般折磨之后再送他一剑归西。”
郑霭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嘞个乖乖,这姑娘心狠手辣看起来不逊于薛怀玉那小子啊!
“嘴巴说得厉害。”薛珩眉梢微挑,“就是不知道真的落到你身上,你还有没有这个胆子。”
他嘴巴上说着怀疑的话,心里却对陈湘行说得十分认可。
那样的苦痛......又怎么能是一条命就能够偿还的。
陈湘行不语,外祖一家的惨案离她到底还是太遥远了,从出生到现在为止她只接触过娘和舅舅两个人,那未曾谋面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算她再怎么感同身受,恐怕也很难因为他们而以命相搏,最多也就只能尽力寻找当年的真相努力为他们翻案。
但若是她从小就在二老膝下长大,应该也不会安安分分在登州待这么多年,估计一早就冲回金陵想尽办法报仇雪恨了。
夕阳渐落,台上的戏子缓缓散场。
陈湘行望向薛珩,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叫她过来真就只是为了看戏?
那也未免太无聊了一点吧。
她看向薛珩的时候,薛珩恰好也在看她。
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随后薛珩有些不自在地起身推开二楼的窗,只见外面的街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彩灯,人流如织。
“今日是七夕,外面再晚点就是庙会了......”郑霭凑到薛珩身后憋足了气特别小声道。
薛珩觉得自己的耳根子又痒痒的,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