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的很好,中了榜眼,入了翰林院,在京城慢慢扎根。
可夜深人静时他却感到无比彷徨,他这样,岂不是也在变?
越是这样想,玉奴妹妹存在的世界就离他越是遥远。
现在,他们又要催着他娶亲,这和背叛玉奴妹妹有什么分别?
“你不会想就这样沉浸在过去之中,缅怀徐英姐姐一辈子吧?”徐素湘皱起眉头,质问他。
宋如璋垂下眼睛,眸光里一丝生气也无:“有何不可?”
“如璋哥哥,你看着我。”徐素湘深吸一口气,她用了力气,强行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徐英,我的二姐姐,已经死了。”
“她死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话落在宋如璋耳中,字字句句犹如刀割。
宋如璋一把推开她的手,眼睛里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自蹉跎我的年华,侯夫人过好自己的富贵日子,又与你什么相干呢?!”
徐素湘被他推得踉跄一步,她眼睛通红,好半晌才含着泪道:“我了解徐英,她绝对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喜欢的如璋哥哥不会因为人生中的一个变故就从此颓废!”
“她教过我,做人当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徐家人就是野草。从京城吹到房陵,我们就在房陵扎根,爹爹走了,我们就和母亲、阿娘一起撑起徐家,不论沦落到哪里,不论中途失去谁,我们都会像野草一样,拼命生长。徐英不会喜欢现在这样懦弱的如璋哥哥,你连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你不配我二姐姐喜欢!”
这些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宋如璋的心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泪水虽模糊了视线,但眼前却浮现出那张温柔娴静又略显稚嫩的面庞,她喜欢抿着嘴笑,如水般的眼眸中总是透露出一股坚韧,像悬崖上开出的一朵仙子草,美丽,温柔,却并不娇弱。
若是她看到现在的他……
宋如璋慌忙抬起袖子擦着左右两边的眼泪,然而,他像是从未好好哭过一场,泪水如何也止不住,衣袖上的暗痕添了一道又一道。
“如璋哥哥,我们要像二姐姐那样活着,无论在哪里,无论遭遇什么,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徐素湘流着泪,将手上一株被连根拔起的野草递到他眼前。
它从石缝里生长出来,姿态柔韧,却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宋如璋叹息一声,又擦了擦泪,双手接过。
他朝徐素湘一礼,语带哽咽:“素湘妹妹一语惊醒梦中人。”
“咳……”
此时,假山后面有人轻咳了一声。
听见他又忘了规矩喊起了“妹妹”,裴放实在是忍不住,从假山背后转了出来。
非是他要偷听,实在是刻意退回去容易暴露自己,到时大家都要尴尬。
“宋编修该叫侯夫人才对吧?”他走上前,站在了徐素湘身边。
宋如璋慌忙再次擦泪,朝他行礼:“是我失态了,还请侯爷勿怪,今形容狼狈,无颜面对侯爷,还容我告辞。”
他将那束野草藏于袖中,掩面而去。
徐素湘愣了一会儿,忙要抬手把脸上的泪痕擦了,却被裴放按住了手。
他手上拿了丝帕,亲自给她擦泪:“怎么跟他一样埋汰,帕子也不知道用。”
徐素湘脑子里有些懵,也不知道他偷听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
“侯……侯爷怎么在这里?”
裴放给她擦完眼泪,将帕子收起来,道:“皇上叫我过去说了几句话,我想到你方才从宴席上出来,也不知道回去没有,就顺路到这边找找。”
徐素湘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听他继续道:“你也太大意了,在宫中与他单独相处,也不知道避嫌,这要被人看见,少不得要传闲话。”
“我与如……我与宋编修清清白白,有何话好传?”徐素湘替自己辩解道。
裴放一手扶额,头疼得要命:“夫人这是要把我气死。”
徐素湘噎了噎,讷讷道:“我下次会注意的。”
“那就好。”裴放放下手来,笑着去牵她的手,两人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两步,徐素湘就顿住不走了,裴放回过头看她:“怎么了?”
徐素湘抬起眼睛:“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了几句吧。”
他是从她突然大声质问宋如璋时过来的。
徐素湘把手从裴放的手心里抽出来,闭了闭眼,鼓起勇气道:“我方才和宋编修说要亲自跟侯爷坦白,我不是与侯爷自小有婚约的那个人,我……”
话未说完,一道高大的阴影朝她覆过来,余下的话都被他堵在了唇边。
“我知道。”他浅浅与她分开,轻声说道,“你是圆圆,不是玉奴。”
“可我看过婚书,我娶的就是徐素湘,并非什么玉奴。素娘,你,就是我的妻子。”
徐素湘一呆。
他的声音如蝴蝶振翅,轻轻挠过徐素湘的心尖,掀起一场轰鸣的风暴。
……原来,他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