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戾气,唇角却噙着餍足的笑,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折了几枝碍眼的花。
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性了。
此刻若是出言相劝,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激起他更暴虐的杀意。
即便及时刹车,江跃鲤微露的心绪,还是被敏锐地捕捉了。
凌无咎手指修长,不紧不慢地缠绕着她的马尾,力道不轻不重,往后一扯,迫使她仰起脸来。
江跃鲤:救命!要掉下去了!
她手一滑,因恐高而微微发颤,不得不更用力,环住那截精瘦的腰身。
她跟一条杠杠似的,上面分开了,下方总要靠近些。
凌无咎淡淡道:“你为了他们,不高兴?”
空气骤然凝固。
这句话危险性极高,连冷眼旁观的重折陌,也不由得升起几分紧张。
这是面对绝对强者的警惕。
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刻众人的性命全系于这女子一念之间。
这下,其余修士不得不相信,江跃鲤和凌无咎竟然真的是那一层关系。
他们面色惨白,又惊又惧,浑身血液都似被冻结一般。他们僵立在空中,如同待宰的羔羊,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那扑面而来的威压,令他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死亡的阴影如附骨之疽般,缠绕上心头。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江跃鲤的回答。
“你硌着我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抱怨,声音很小,轻得像片羽毛,但非常不幸地,在场弟子修为都还行,全给听了去。
宛若路过时被踹了一脚的狗,有几个弟子身形一晃,差点从飞行法器上栽下去。
凌无咎明显愣住了,缠绕发丝的手指不禁紧了紧。那双幽深的眸子暗潮翻涌,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江跃鲤心里叫苦不迭。师门还在九霄天宗,她总不能直说高兴;可若说不高兴,这魔头怕是当场就要血洗全场。
她疯狂地想,希望有一个完美的回答,可气氛太过于压抑,除了头发传来的拉扯感,便是小腹硌着的感觉。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脱口而出了这么句大实话。
她回答后,凌无咎并未回应。
不,他已经回应了。
他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凶兽,每一寸肌理,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她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因这股压抑的未明意图,而变得凝滞。
见到江跃鲤的紧张,凌无咎饶有兴致地俯身逼近。
气氛正焦灼。
透过他肩头,江跃鲤看见一众弟子,正用看救世主般的眼神,望着她。
有人双手合十作祈求状,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江跃鲤:……
她在很久的将来,无数次因这个回答而后悔。
因为今日这一幕,将在九霄天宗广为流传。
大致是:那位外门师姐为救同门,不惜以身饲魔,在魔头盛怒之际,仅用一句话,便化解了灭顶之灾!
而她的回答,在流传过程中……
变得越来越不可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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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无咎长大后,很长一段日子,居住在栖梦崖。
他心中对栖梦崖的方位了如指掌,吩咐重折陌引路,只不过是借用他的青玉传讯,让宗门做好安排。
宗内听闻凌无咎要回栖梦崖,峰上迅速亮起星星点灯的灵光,那是收到传讯的弟子们正在紧急布置。
栖梦崖处于宗内的最高峰。
也是传说中,最接近天门的神圣之地,山势极险,如贯日长剑,直插云霄。自半山之上,便层层云海翻涌。
山风掠过时,整座山峰会发出清越的鸣响,宛如神剑轻吟。
此峰本是宗门祭天圣地,在千年前,成了那个人的居所。
自从那人被封印在魔宫,这里也撑起了一道结界,无人能踏足。
此刻结界正在消散,露出被岁月封存的景象。
半空中,江跃鲤攀在凌无咎臂弯里,随着距离拉近,逐渐看清了峰顶全貌。
整座平台竟已站满了人影,密密麻麻如雪覆大地。待离得近了,才看清是数百名身着月白道袍的内门弟子整齐排列。
为首的,是一位华服白须老者。
这欢迎阵仗,让江跃鲤云里雾里。
她有种错觉,堂堂第一大宗,九霄天宗挥之则去招之则来。
这是在给凌无咎冷脸洗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