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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海压竹枝低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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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早上开盘,东鲁股票涨停,他们内部套现的股东亏惨了。”辛甲咔咔嗑瓜子,“据说挺多人跑到东鲁大门口堵姜董。那场面!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太颠瞥了吕公望一眼。

最近项目推行得很顺利,顺利得过了头,吕公望这小子是主要负责人,常与东鲁的曹宗来往,定然藏着掖着不少消息。

吕公望也停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抓了把瓜子:“西岐和东鲁的股价能反弹,太颠应当是第一大功臣。”

“我?”

“你照片拍得好。”辛甲吐掉瓜子皮,“不过姜老板下手够狠的,从咱们这儿回去才几天,任免公告都快刷屏了。”

“何止,网上匿名骂他的全部扒出真实身份,凡是东鲁内部成员,挨个追究责任,一个都没跑。”太颠咋舌。

“咱们是内行看门道,才知道他的厉害。外界三天两头夸他事业有成,好像几年前说他是败家子的。”

辛甲话里有话:“东怒西怨呐。”

太颠有点没听懂。

吕公望上下嘴皮一碰:“说得好。”

东鲁的那个闹脾气,还迁怒于人;西岐的这个……也好不到哪去。

自从在机场分道扬镳,他刻意不去打听关于东鲁的任何事情,却架不住姜文焕搞出的阵仗,分化、内斗、夺权……传闻像鱼苗似的,成群结队地朝他耳朵里钻。

名利场里头,姜文焕的作风是公认的“低调”。然而他回去后大张旗鼓地掀起风波,跌破了许多人的眼镜。

姬发对此毫不意外。

拜“过命交情”所赐,他对姜文焕的了解,远胜大多数人。

清扫干净殷商的势力后,姜文焕留下了跟过他父亲的旧人。无论他们先前是否两面三刀,无论他们如何冒犯、大捞油水,他都视若无睹。

所有人都以为,姜文焕待他们一如往常那般宽厚。

只有姬发。

只有他,从姜文焕的一举一动中,推测出山雨欲来,预知了东鲁即将发生的“大风暴”。

第一位高层锒铛入狱时,他心想,果不其然。

但他闹得也太大了。

他有二十分钟没能处理掉任何邮件,时间都用来揣测姜文焕这一步在铺垫什么。他要杀鸡儆猴?要收缩布局?或是,有人触碰到他的逆鳞?

他故意回避了另一个缘故。那就是,姜文焕在“撒气”。

他乐观地认为,姜文焕不是这么幼稚的人,不会在公事上意气用事。

但跟了姜文焕多年的曹宗显然不这么想。

“别闹了行不行?”曹宗唉声叹气,“不管你在西岐受了什么刺激,人家不愿意,你捅破天也没用呀!”

曹宗也不生气了,他才看明白,姜文焕闹这么一出,是振作起来清理门户;可他要只是为了清理门户,何须搞出一通浩浩荡荡的声势?

还不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么!

拜那几张“偷拍”的照片所赐,全网都知道东鲁和西岐两家的老板是亲密无间的“好同学”,免不了有好事者拿姜文焕的事同姬发说道,姜文焕也算刷了一波存在感。

曹宗虽然打定主意不掺和,心里也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这算什么?牛不喝水强按头?

“跟他没关系,你不用管,”姜文焕签掉一份流程变更的文件,“东鲁我说了算。”

自打殷寿死了,姜文焕彻底放飞自我,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凡是他决定了的事,皆不容他人置喙。曹宗早先还怕他那与人为善的性子会吃亏,回头再看,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一面老怀甚慰,一面暗生忧虑。

水至清则无鱼,姜文焕再这么“打扫”下去,东鲁怕是无人可用了。

难道真要请西岐的董事长来治治他吗?

“还有事吗?”姜文焕头也不抬,落笔如飞。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曹宗见好就收,不再打扰他清静。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他丝毫不觉得轻松多少。公关危机虽然解除,洗牌也洗得利索,但……后头或许还有更多麻烦事等着他们。

办公室安静了。姜文焕沉浸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全是他跑去西岐那几日累积的活。

他的心却压根不在这建筑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即便如此,他也唯有寄情于公务一个选择,工作能麻木他的神经,好暂时忘却在岐山品尝到的挫败感。很遗憾,机场的分别令他尝到山穷水尽的苦楚,他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他懊恼极了。他不愿轻言放弃,一时却找不到出路,彷徨无措。

机场里,他和姬发面对面站着,他们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渴望。然而姬发只是短暂地动摇了片刻,随即推开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想到这儿,姜文焕捏着笔的手爆出青筋。

他眉头紧蹙,落在外人眼里,也只会猜测他是因工作而烦躁。

请来也不成,再去也不是。到底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在他心情不爽的节骨眼上,彭祖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董事长近来难掩烦闷,东鲁上下皆噤若寒蝉。彭祖寿大喇喇的,权当不知道。他行李箱都没放,火速回到总部加班。

他碰见几个同事,跟他们打招呼,被人调侃他的工作狂属性。他当众自豪宣布,他要为自己即将组成的小家庭攒下第一桶金。

一片惊呼中,情场失意的董事长气压更低了。

快成家的人,看事情的角度到底和打光棍时不同。也许是他邂逅的爱人吹了枕头风,他竟也不太在乎姜文焕的事、更不为此发脾气了。

——甚至主动给姜文焕指了条路。

“朝歌要办企业大会,这两天到处发邀请函,听说西岐的姬老板也去。”他汇报完工作,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您平时最讨厌这种场合了,直接推了也……”

话音未落,助理就被叫进来了。

“给我安排去朝歌的行程。”姜文焕说,“越快越好。”

彭祖寿闭了嘴。他现在有家有室,眼光一变,越发欣赏自家老板强悍的行动力。

这才是男人!

三天后,姜文焕远赴朝歌。他一走,东鲁终于放了晴。

曹宗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快,同时不无悲哀地想:一群人,风风雨雨走到今天,只剩他一个硕果仅存的智者。其他人全都自杀式跳进爱河,个个脑子进水,泡成僵尸都嫌难吃的恋爱脑。

曹宗没有千里眼,只知道老板堕落成恋爱脑,看不见他没法心想事成的苦。

远在朝歌的姜文焕木然端坐着,生无可恋。

为什么?因为主办方太明事理——明过头了。

他、姬发,以及许久不见的殷郊,三人的座席被安排在核心的一排。从主办方的角度看,殷郊是姜文焕的表弟,姜文焕与姬发是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姬发又主动为殷商挽回了些许损失,是人品贵重的友商。他们三人肯定要坐一起的。

次序上,殷商是大会的幕后金主,它的接班人殷郊,必须在核心位置。其余两人,最好安排在一左一右的位置,也能彰显三家企业的地位和交情。

姬发左手边是殷郊,殷郊左手边是姜文焕。殷郊在中间,姜文焕和姬发分隔两边。

最终的座次安排变得这么神奇,皆是主办方的苦心孤诣使然。

姜文焕为这份“贴心”咬碎了牙。

偏偏殷郊的位置最是万众瞩目,他甚至不能提出和表弟换个座位。

姬发面色如常,入座时还向他和殷郊两人颔首致意。有人向他搭话,他便转过身,与人寒暄起来。

看都不看他。

这家伙怎么能这样。

殷郊注意到表哥青黑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姬发还在和人说话,此刻却微微偏过头,耳朵朝向这边。

是担心他身体不适吗?

姜文焕的心情忽然不那么差了。

大会结束,守在场地外的记者们一窝蜂地涌进来,提出许多刁钻的问题。东鲁近日不安生,姜文焕也逃不过这一劫,被记者们团团围住。

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东鲁与西岐的“不和”传闻。

“之前没听说过二位有着密切关系,为什么您从不提起?难道有什么隐情吗?”记者咄咄逼人,“您亲自前往岐山与姬董会面,是否有刻意作秀之嫌?”

闪光灯未免太晃眼了。

姜文焕有十几秒没出声,他正在脑子里飞快组织恰当的说辞。

“你在这儿呀?”平地响起一声明快的招呼。

众人纷纷向后望去。

姬发面带笑容,站在姜文焕斜后方。

“我到处找你,想和你打声招呼……”姬发走近几步,手臂自然揽住姜文焕的肩,“哟,姜董在接受采访,我来得不巧啊。”

咔嚓。

这张照片无疑是意外收获。照片中的这一幕,彻底粉碎了西岐与东鲁的“不和”传言。

对于姜文焕而言,此行的收获,有且只有这一张照片。

大庭广众之下,姬发应付着玩笑了几句,逗得记者姑娘们花枝乱颤,替他解了围后,迅速抽身离去。

深藏功与名。

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他一分神,人就不见了。

姜文焕处理完公务已是深夜,他一合计,家里冷锅冷灶冷床板,回不回去都一个样,实在没有意思。索性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付一晚。

天气转凉,他只盖着一条黄色的毯子。这物什到底有了些年头,线绣的小麦花纹毛糙得很。

是几年前,姬发从车窗里丢给他的那一条。

他不小心在姬家睡着了,盖的就是它;他要驱车回东鲁,姬发扔进来的是它。此后,在办公室凑活的许多个夜晚,陪着他的总是它。

无论姜文焕如何爱惜,它也抵不过时间的磨损,渐渐失去了保暖的基本作用。

深秋,一条薄毯。

他还忘了开空调。

于是半夜被生生冻醒了。

他打了个寒战,感官渐次归位。他忽然意识到手机好像亮着,嗡嗡振动。

凌晨四点的来电,是姬发。

他掀了毯子,翻身坐起,接通电话。

电话里充斥杂乱的声响,小孩尖锐的哭声、仪器的滴滴声、急切的交流声……此起彼伏,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约是焦急过度的缘故,姬发的声音变了调:“姜文焕!这么晚打扰你了……对、对不……小虞……小虞他不太好,问……”

姜文焕站起来:“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他的沉着似乎有种魔力,由信号传导至话筒那头。

姬发喉头反复吞咽,努力平复情绪。他尽可能平稳地开口:“医生说你们东地有权威专家,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多少钱都可以!我……”

姜文焕拧开灯:“好,没事的。你先告诉我,什么病,哪家医院,哪位专家。”

那头的人说了几个名字,姬虞病得急,病名闻所未闻,姜文焕是用拼音拼写记录的名称。

他打开免提,套上外套:“我去联系,你们抓紧过来。你不要自己上高速,找个人开车,保持电话畅通,有事随时联系,下高速不要乱走,我去接你们。”

姬发没回应,另一头有人接过电话,和他一条条敲定细节。

是辛甲。

他放心了些,姬发现在一定六神无主,有辛甲跟着,才不至于出事。

交代清楚,辛甲把电话还给了姬发,姜文焕听到他自言自语:“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他玩水,他半夜发烧,肚子疼、浑身都疼,我以为他是着凉……”

姜文焕说道:“姬发……姬发你听我说。不会有事的,你别着急,好不好?”

这大概是他毕生以来用过最轻柔的语气。

不记得电话是怎么挂断的了,只隐约记得姜文焕安慰了他几句,然后……然后就去联系东地的医院了。

平心而论,姬发很不想打扰姜文焕。之前他满以为是自己太没有分寸,才让姜文焕沾上了麻烦事,因此他狠下心,把一些话说到了绝处。

结果今夜,他又觍着脸来托人家帮忙。他都想问问自己,你伤害了人家,又怎么好意思找上人家的?

如果生病的是他,他就是病死,也不会让姜文焕知道。然造化弄人,病的是孩子,他四处寻医问药,却不得章法,走投无路。

他坐在车上,姬虞安静地伏在他怀里。

小孩面色苍白,嘴唇和两颊却是鲜红,口腔、舌面布满溃疡,四肢和躯干布满大大小小的红斑,十指肿胀蜕皮,触目惊心。这病怪得很,发病时,孩子浑身疼痛难忍,衣服都穿不成,只能拿绒毯轻轻包裹住。

姬发时不时探探小儿子额头的温度,再探鼻息和脉搏。姬虞发着高烧,烫得像刚煮熟的鸡蛋。

小儿惊厥的兵荒马乱过去,他手脚都是软的,但孩子还在怀里,他得撑住。

看到孩子,姬发很容易联想起自己的童年。他从小就是要强的人,万事非要亲力亲为。他喜欢自己解决难题,厌恶麻烦任何人,尤其热爱挑战极限,蹦极、冲浪之类的运动都嫌不够刺激。

孩子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例外。

作为姬发这个“人”,他可以飞扬跋扈,张扬高调。

作为父亲,他和世间绝大多数父亲没两样。

只要孩子能好好的,他可以抛却脸皮和尊严,低声下气地去求所有能求到的人。

只要能给孩子换一条活路。

他头脑发蒙,独留一个念头——治这个病的最好的医生在东地,去东地,姬虞就有救了。

他又惦记起留在岐山的大儿子。太颠和吕公望在家照看姬诵,姬虞半夜发病,吓到了当老大的。他抱着姬虞出门前,大儿子还趴在窗台上看,不肯撒手。

辛甲豁出去半条老命,往死里轰油门,车程硬生生被他缩短了十来个小时。

他们是半夜下的高速。

出口处,有辆白色的车打着双闪。

一定是姜文焕。

辛甲看了眼后视镜,姬发一天一夜没睡,干瞪着眼,孩子抱在臂弯里,没松开过。

“姜老板来接咱们了,到医院就好,放宽心吧。”

姬发应了一句,声儿飘忽得像要成仙。辛甲打赌这人根本没听进去。

天色正黑,路灯又太亮,刺眼得心慌。辛甲有几次因公来过东地,只是不曾在如此深夜行驶过这里的街道。他很眼熟途经的道路和店面,明明没变,但深夜里没有人、没活气,也就越发感到陌生。

他们跟在姜文焕车后头,直奔东地的儿童医院。

姜文焕动用了些关系,上下打点妥当。进了医院,他先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有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接他们去病房。

到了病房,要把孩子放在病床上。姬发抱孩子抱了一路,手已经没了知觉,弯腰时一个不慎,孩子差点滑出去。

姜文焕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

“谢谢。”姬发低声说。

姜文焕收回手:“不用客气。”

“谁是孩子家长?”医生问。

“我。”姬发上前一步。

登记过患儿信息,抽过血、打上针,勉强才算安顿好了。

“明早专家会诊,你在旁边的病床上歇一晚吧,我看着。”姜文焕说。

姬发摇摇头。

辛甲最会来事,劝道:“老大,你一天没合眼了,明天肯定有要你签字确认的东西,大夫也要跟你交代治疗细节,你这样可不行啊!”

两人一唱一和下,姬发终于肯安生睡一觉。

姜文焕安顿辛甲去医院门口的招待所,自己一个人守夜。

姬发虽睡了,却睡得不踏实,好几次惊醒,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孩子病床前。

“不会有事的,”姜文焕抽了张湿巾,让他擦擦汗,“我在呢。”

额头汗珠密布,一颗滑下来,砸在睫毛上。姬发接过湿巾,胡乱擦了两把。

他深深体悟到命运的荒唐之处。

姬家拢共只剩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生过病。病急的两回,都被姜文焕撞见。

也是姜文焕陪他捱过去。

病字悬头,他的情绪豁开一道缺口,心中某座无形的壁垒,也在狠狠动摇着。

“去睡吧,”姜文焕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初秋的一片树叶,“我会叫醒你的。”

他说到做到。

会诊前一个小时,他叫醒姬发。病房里有一张小桌子,堆着两三个饭盒。

“我买了早餐,你先吃。”

姬发头痛欲裂,根本没胃口。

“多少吃一点,”姜文焕耐心劝他,“今天一整天都要做检查,不吃不行的。”

姬发安静了一下,随即坐到小桌板跟前,吃了早饭。

病房外,辛甲暗暗对姜文焕竖起大拇指。

姜文焕很有先见之明,会诊、抽血、影像检查、基础治疗……姬发跟着病床跑了一天,有姜文焕搭把手,他还能抽空喝口水。一天结束,姜文焕又提出要留下守夜,姬发不同意,只好换了辛甲来。辛甲守上半夜,姬发守下半夜。

这一天算是平安无事,第二天,姬虞又开始烧。

隔日,检查结果出来,明确了诊断。

是不明原因的血管炎。

起病急,症状不典型,治疗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眼下勉强用激素吊住,后续紧密观察,不断尝试其他疗法。

问诊的经过一遍遍在姬发脑海中回放,挥之不去。

“有过类似情况的家族史吗?”

“没有。”

姬发犹疑许久,咬了下舌头,逼自己说出实情。

“孩子父母是……我们是近亲。”

医生诧异的眼光令他无地自容。

辛甲去交钱,姬发独自靠在病床跟前,一件件捋清这几日发生的事。

最要命的时刻算过去了,他手脚脱力,只眼珠间或一轮。小小的孩子无知无觉地躺着,额头上敷着冰袋,身上戴满监护仪器,汤圆大的小拳头上用胶布贴着留置针。

不知不觉,他脑袋里全被孩子填满了。

他什么时候能好?

他这么小,不能留下后遗症。

姬诵会和他弟弟生一样的病吗?

等他们都长大,自己也老了,兄弟俩还能一力同心吗?

他们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会怪他这个父亲吗?

正胡乱想着,一阵饭香扑面而来。

姜文焕提着保温桶出现在病房。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小孩。

他一转头,就看到姜文焕做口型:过,来,吃。

姬发喝了碗汤,手脚终于恢复些力气。姜文焕替他看孩子,他剥了个鸡蛋塞进嘴里,一屁股坐在姜文焕旁边的凳子上。

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滴”声,回响在整个病房里。

“我后悔了。”凝视着小儿子的病容,姬发轻声说道。

没有前因后果,没说因何而后悔,姜文焕却默默地懂了。

后悔一意孤行带这孩子来到世上,后悔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丧亲的痛苦,后悔他……承担了大人们一时脑热的后果。

如果这场病不是结束,而是开头呢?

“别后悔。”

姜文焕拿棉签蘸上盐水,细细润湿姬虞干裂的嘴唇。

“没什么好后悔的,”他重复,“他们都是好孩子,这就够了。”

姬发看看姜文焕,看看孩子,再看看姜文焕。

他还是想不通,姜文焕怎么就看中了他?

这下好了,经此一遭,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姜文焕了。

姜文焕像是没注意到他探寻的目光,润湿完孩子的嘴唇,又去给小孩量体温。

这人啊……

姬发微微叹息。

他依旧认为,姜文焕吃了太多苦,值得一个最好的人,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与他同舟共济、白头偕老。

谁都可以。

唯独不能是自己——这个心里被父母、兄长、孩子们牢牢占据着的人,执迷不悟的人。

他亲手抠挖出肺腑深处的恨意,殷寿死后,他心里仍腾不出空来。原先填满恨意的地方,如今成了一片空洞,震荡着坍塌掉了。

甚至没有他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全部的爱随着哥哥死去了,幸免的根系由孩子们抓着,又怎么好夸下海口、能给予姜文焕想要的东西?

“我在电梯口碰见辛甲了,他说已经定好了治疗方案,你们得在这住一个月。”姜文焕放下棉签,又拿毛巾擦去冰袋上的水滴,“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了,就在医院门口。有什么需要的再和我讲。”

“没有了。我、我真的……对不住,我……”

“休息去吧。”姜文焕不许他说完,“你都累得语无伦次了。”

姬发捏了捏鼻梁。

他搓了把脸,问:“确实还有事麻烦你。你……能借我台电脑吗?”

听到这个问题,姜文焕首先感到一丝不可置信。

诸多尖锐的言辞在他喉咙里急刹车。

接着,他迅速从姬发的神情中认识到,这不是他不借给姬发就能解决的事。如果他不借,姬发会偷偷出去买一台电脑,还会遮遮掩掩地用,不让他或辛甲知道。为了瞒着他们,说不定会趁夜深人静时通宵达旦。

“你睡一觉吧,辛甲等下就回病房,”姜文焕和他谈条件,“我去东鲁拿台笔记本,来回一个多小时,你干等着也没意思。”

“睡不着。”姬发摊手,“要等小崽子退烧。”

姜文焕暗下决心,他迟早有天要拉着姬发到曹宗面前,让他瞧好,全世界最倔的人到底是谁。

他妥协一步:“那先吃饭。你光喝了汤,还没吃东西。”

姬发同意了。

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姜文焕显然摸到了与姬发沟通的诀窍,苦口婆心地劝导是没用的,要么摆足与他共苦的架势,要么向他挑明利益,要么和他提条件,你无法逼他做任何事。

殷寿以前就没拿捏准姬发的脾气,最后丢了身家性命。比起殷老板,姜文焕自诩对姬发了解得更深刻,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认为自己其实有挺大的赢面。

不仅是殷寿,跟了姬发多年的老下属辛甲也棋差一着。

某一日,他撞见姬发不眠不休地处理工作,当即破口大骂,骂他傻缺、骂他是不是疯了,宽敞日子不过,就爱糟践自己。

姬发没反驳,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辛甲没问设备是谁提供的。他就多余问。

还能是谁?入院不到一周,姜文焕便干脆地打起了明牌,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的迁就是为了什么,管床医生和护士都对这份体贴见怪不怪。他憋屈得在心里骂娘,发誓要写大字报控诉这二位狼狈为奸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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