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韩右离开后,夜闻柳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了下去。
只要一想到韩右那个充满杀气的眼神,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便会再次缠上他。
他怎会不知道韩右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除去知道他异于常人之事的人。
但知道归知道,夜闻柳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掌权者的冷血,即使是韩右,哪怕他装作普通百姓生活了这么久,一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他感受得到韩右对他的在乎。
如若他真是“夜闻柳”就好了,那样他就会对自己的异样浑然不知,就会在韩右重新帮他绑纱布的时候问上一句“为什么”。
但他并非什么都不懂,他心里十分清楚,倘若自己身体的异样为旁人所知,自己绝对会被当成异类处死。
所以他说谎了,就连义父也瞒了。
人是最谁不清的,亲生的父子尚会离心,更遑论他们这种收养关系。
做人就是如此,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有所保留。
他摸了摸胸膛上整齐的纱布,虽然不能明说,但他已经给了暗示,就是不知道韩右能不能明白了……
他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明白最好,这样他就不会愧疚了。
不明白也没事,他愿意陪着韩右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
韩右从夜闻柳那离开后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进帐就看到沈平顶着一张别人欠钱不还的脸朝自己走过来。
“怎么脸色这么差?”韩右挑眉,继续调侃道,“这还有人敢惹我们威风凛凛的沈平沈将军?”
“别贫,我这都是为了谁?”沈平翻了个白眼,“难道除了你的事,我还为了别的事着急过?”
说罢,他忽而小声道,“那边的消息,说陛下准备派那劳什子的北平侯过来。我跟你讲,这几年你不在朝堂上,可能不知,这北平侯啊,可有着‘小定西’的称号!”
韩右轻笑,“小定西?那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得上‘小定西’三个字的……”
他说着,脑海中突然浮出一个人,一时失神,“如果非要说小定西的话,有一个人倒是很像我,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
“知道的知道的,就是你那宝贝儿子呗!你带大的还能不像你吗?”
“知道就好。”韩右嘴角上扬,“他自是哪都像我。”
“话说,你不是去看儿子了吗,他怎样?”沈平道,“不过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能不能活。”
沈平看到韩右突然眯起了眼睛,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他连忙“呸”了三下,“是我说错话了!能活,包能活!”
韩右不想搭理沈平这个脑袋缺根筋的家伙,越过他坐到了主位上。
还能不能活?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过是睡了两天,看这样子,只要不是刺中要害怎么着都能活。
不过……
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身侧的扶手,眉头越皱越紧。他去的时候夜闻柳可是在装睡,那么到底是几时醒的恐怕除了本人无人可知。
韩右那句“哪都像我”并不是空口无凭,夜闻柳的性格以及行事几乎就是他的翻版。
况且,夜闻柳在发现他就是“定西将军”的时候……是不是太过冷静了?
冷静的就像早就知道一般!
或许就算没有那士兵来打岔,夜闻柳也会找其他理由引他承认自己就是定西的事实。
为什么呢?
韩右想起了夜闻柳那“不经意”的起身。
他本可以继续躺着的,却非要坐起来,莫非是故意将歪七扭八的纱布露出来给他看的?他可以保证在自己之前没有别人去过夜闻柳那,所以那纱布就是他那义子自己扯得。
所以,夜闻柳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特殊。
可,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他在那时心底就有了些猜疑,因此将夜闻柳睡了两天说成了三天。
后来却是着急心切,只因夜闻柳的特殊就是一把刀——一把随时杀死自己的刀。韩右不想让自己养大的孩子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一心都在想如何让其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闭嘴,这才忽视了夜闻柳的别有用心。
这么想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从夜闻柳算计他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会为自己打算。
这次选择将秘密透给他,恐怕是想借他的手,不让别人发现吧。
毕竟在这个地方,他不想让谁去一个地方,那就谁都去不了。
韩右长长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