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异世界后,我时不时就会梦见我回地球了。梦里,明亮的而炽热的太阳会从东方升起照亮黑夜和城市,天幕从漆黑变成深蓝,再变成薄荷色,再变成晨霞的金色,最终成为一片心旷神怡的蔚蓝。蓝色不会维持永远。晚霞渐渐将它浸染,接着黑夜重新爬上天幕。可那里是没有永夜的。
这次,我所梦见的也是“白天”,有蓝天,有阳光。但我没有梦见我回到地球,我还待在魔界,一个有阳光版的魔界。我像往常一样在城堡里漫步,我目光所及的那些人也像往常一样来来去去,忙忙碌碌。他们没觉得这个洒满阳光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我也没觉得,好像这里就该这样洒满阳光,没有另一种情况。
最后我像往常一样,找到一个僻静的房顶,躺下来,懒洋洋地晒太阳。阳光炙烤皮肤的温度是那么真实,仿佛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
这就是一个梦。
我醒过来,看到眼前只有永恒的夜。我身下是冰冷的瓦片,呼啸的冷风环绕着我。
我向天上的血月伸出手去。我问:“你真的是太阳吗?”
*
我在这地方已经呆了五年多,比我上大学的时间还长了。可这时间说它过得快吧,我觉得我每一天度日如年,可要说时间过得慢吧,这么漫长的五年时间过去了,我却好像还是很难适应这里,他们魔族总能出现让我大吃一惊的新设定。
就比如罗莱怀的这个孕。她以前就和我提过,孕育期越长的孩子生下来往往越强,越有可能成为拥有真名的高等魔族,所以魔族会刻意用一些手段延长胎儿的生长周期,最极端的例子就是我们的母亲,魔后。因此当我看到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和她刚怀孕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我也没往心里去。后来她怀孕一年了,除了我能感受到的她肚子里那团会以另一种规律波动的魔力愈来愈明显外,她看起来还是和她刚怀孕时没啥区别,我就有点惊诧了……就算魔族怀孕会超过十个月,我以为也不会超太多吧?难道要怀两年吗?
今天上午我顺嘴问了一句,被告知:魔族公认的标准孕育期是三年。
天啊,三年……这是要生哪吒吗……
看出我的震惊后,我的姐姐又告诉我,三年是很基础的周期,有些人还会延长到四年五年的,当然也有些人会偷个懒怀个两年就生出来。而像那些羸弱的异族奴隶,想学魔族女人这样做还做不到——那些延长孕育期的手段往往都会伤害到母体,对断掉四肢都能再长回来的魔族人来说,这点伤害不算什么,但对她们来说,弄不好会死。所以除了魔王以及有特殊癖好的人,领主们往往不会选择让奴隶做自己孩子的母亲,不只是因为很难怀孕,更是因为生出来基本都是没有真名的半魔。
说到这里,我的姐姐说起了那个有特殊癖好的人,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父亲,卢克西乌斯公爵。她带着嘲笑的口吻说卢克西乌斯其实有子嗣,但都是没有真名的不会被他承认的半魔,因为他太喜欢和精灵睡觉了。
……其实我不想听这些。这种事根本不算是能和我那个真小孩兄弟分享的有用的情报!只是白白污染了我的耳朵和心灵,让我心情沮丧,因为我见过那些被卢克西乌斯收集起来供他睡的精灵中的一个——美丽的卡狄莉娜小姐。
不过我的姐姐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她只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魔族人,而他们魔族的传统就是这样,具体怎么【】避开不提后,各种R18话题百无禁忌什么都敢直接和小孩说……有时候我真担心瓦尔德,虽然到今天为止我都没听过他说起的在马尔维鲁斯那里听过的话有什么奇怪的内容,但未来说不准呢!他们魔族人——唉!
就在我这么一边在房顶上散步,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两个人。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个魔族仆役,如果不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我可能根本不会让视线看过去。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在这片夜色里好像只有那一个人在露台上。他一只手搭在栏杆上,但看起来不像是在欣赏露台前那片花园里栽种的魔界观赏植物,那条手臂绷紧了,他整个人好像也是绷紧的。
所以我才多看了一眼,我想看看是什么让他那么紧绷——我的注意力终于突破了魔法营造的迷彩效果,看到他旁边其实还站着一个人,那人长长的银发随意披散着,时不时被风吹起,在血月的微光和他近旁的灯火的照耀下泛出白银般的色泽。
我停下脚步,定睛细看了一会。从他侧过头时露出的非常好看的侧脸,他宁愿时不时把吹乱的头发理到耳后也绝不把头发绑起来的习惯,以及他那随便旁边人如何凝重他依然一副轻松模样的那种我行我素的姿态,我确认,那是卢米!
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白□□的人为什么会在魔王的城堡?不过……嘿嘿,好巧啊,我们平时也没有联系,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魔王城堡,居然就这样遇见了。
去打个招呼?唔……但是他们是不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而且那个和他说话的人是谁,是像卡狄莉娜小姐一样值得信任的人吗?我贸然走过去和卢米打招呼被旁边这个人看到了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这么纠结着纠结着,既没过去打招呼,也不甘心就这么直接走人。不过在我决断出一个行动前,那边倒是先谈完了。我看到那个我不认识的半魔收回了他搭在栏杆上的手,对卢米微微欠一欠身——哇,他对卢米行礼了之后才离开。不过,看别人对卢米这么毕恭毕敬的样子感觉好奇怪哦?虽说卢米在白□□公爵那里是个有资历有地位的半魔,而且实力也很强,虽然不是高等魔族,但也是我见过的普通魔族里最强的了,对好多人来说他可能都是个值得敬重的前辈……但是就是觉得好怪,在我面前那么不着调的卢米,总是显得那么叛逆,那么不满意魔族规矩的卢米,也有这一面……该怎么形容呢……接受这些规矩的一面,让别人敬重到感到紧张的一面……
唉。我在想什么?我自己也会这样啊。不熟悉我的仆从们会很怕我,或者就算是那些熟悉我这个人后有点看不起我的仆从们,我真的生气的时候他们也会怕我。因为我有杀了他们的力量和资格。
要是让卢米自己选,卢米肯定不愿意这样吧?他更愿意和卡狄莉娜小姐那样的人呆着。对他尊敬,但不会畏惧。或者干脆有时候不尊敬他拆他的台哈哈哈……
那双猩红的眼睛突然看了过来,就冲着我站的没有灯光的阴影里,直直地看向我。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猛然和那双眼睛对视,我心里一紧。不过我看到他好像也非常吃惊,似乎没想到是我。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了。他是来找我了吗?可他的动作太快了,我跟不上他,不知道他要从哪个方向过来。我东张西望一番,只看到熟悉的夜色里的城堡,摇曳的灯光,窗口里幢幢的人影。我看不到那个银发的影子——何况他身上还披着一个干扰视线的魔法呢!
所以我很快就停下了张望,安逸地站在原地,等待卢米直接出现在我面前。按理说这里并不远,也不难爬——而且他是卢米哎,他全力跑起来的速度比我还快呢。
可是我等了一会,他没出现。
……他消失不是来找我的吗?难道他是有急事要办?不对啊……那个人走了之后我看他就在那里优哉游哉地欣赏下面的花园……他什么意思啊!
啊啊啊他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吧!
生气。看到我不和我打招呼直接跑了,好像我是个很麻烦的人一样。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咳……瓦琳娜瑞亚大人,下午好啊……”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出现。
“啊!——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几秒钟之前吧……”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打量我,好像在思索什么。很快,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他继续对我说:“我没想到会碰见你——你怎么这么闲呀?”
……啊,真是我熟悉的卢米——他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怎么这么闲!
“我不是闲!我是在练习魔法!”
“是吗?那你在练习什么呀?”
“就是控制魔力。”我抬起手,指着卢米的额头,一个魔力凝成的小球出现在指尖,接着它飞了出去。和我前几年这习惯并熟练的那种使用魔力的方式不同,我并没有全程都操纵它,而是像抛掷东西一样只给这块凝成实体的魔力一个最初始的力,让它遵循牛顿定律沿抛物线运动——这样可以节省很多魔力。我和瓦尔德现在都在练习这个,不过瓦尔德是待在房间里打墙上的花纹。
我一开始是和他一起打墙上的花纹,但是这么练了一周后,我受不了了,墙上那些魔法阵和装饰性花纹的纹路我已经完全背下来了,我要打吐了,所以我出来逛逛,看见什么打什么。当然我的力道控制得很小,没有对任何东西造成过任何损坏,而且我从来不打人——直到今天!直到这位一看见我就跑,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就那么跑了不应该,于是又回来到我身后吓唬我的莫名其妙人士!
卢米没有躲,任由这颗小弹珠打中了他的头,夸张地叫了起来:
“啊——瓦琳娜瑞亚大人,饶命啊——把我的头打穿了我死了怎么办?”
“不会打穿的,你看我的力气控制的很好,你看你看你看——”
说着,我打出了更多弹珠。他一边虚假地哀嚎,一边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挡住了额头。
“是是是您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愧是天赋异禀的瓦琳娜瑞亚大人——饶了我吧,求您了!”
哼……算了,反正他又折返回来了,我也没那么生气了。我收回了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