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是你最痛苦的记忆吗?”虞怜试探问。
“是。”楼渊回答得很快。
虞怜双手托腮,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小楼渊身上。
瘦小的身影踉跄爬起来,冲进阵眼,毫无章法挥剑劈向蜘蛛妖。
“……这些天师是我师父、师兄、师姐们,他们那天都死了,从此师门便剩我一人。”
楼渊说得很平静,虞怜能感觉他的难过。
“我因天生灵体的缘故,血肉含有异香,自有记忆以来,数不清的妖物接连不断出现在我生活里,大概在我三岁那年,父母死在妖物口中。然后我成了孤儿,流浪许久,被师父捡了去。”
许是触景生情,亦或是幻妖妖力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更强大,楼渊忍不住回忆往昔,克制而又肆意宣泄情绪。
虞怜怕他又陷入疯魔,歪着头一瞬不瞬盯着他眼眸。
“师父教我练剑、习字,他每到一处都犹如英雄降临般,除妖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你知道吗,那时,师父在我心中是无所不能的。”
“……可那日,师父带着师兄们去一处山头除妖,我求他带上我去历练。他老人家拗不过我,心软同意了。可哪曾料到,妖王比我们所有人预想中的更敏锐,在我靠近山头的第一时间,气息就引起了它注意。它在夜里偷袭我们所住的客栈,打乱了已安排妥当的除妖方案,师父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猝不及防,失了先机。”
“所以是我害死了他们。”
“小花妖,你说,要是我听话没有跟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楼渊问。
他的声音很轻,浑不在意的强调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这……”
虞怜不知道,她从来不会去思考没有选择的那种可能。
没有意义。
再者,她不太能共情他的难过,她从一粒种子生根发芽到修成人形都是一个妖,没有亲近之人。
偶尔有和她有交集的妖被吃或是被抓,也不会在她心底掀起波澜。
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升起呢,哪能为别的妖伤春悲秋。
但此刻吧,气氛都到这儿了,她不说点什么似乎有点过意不去。
“哎,那都不重要。道长,其实你不用太自责,害死你师父师兄的是妖物,又不是你。他们本来就是去捉妖的,和妖物对上是早晚的事儿,你的气息不过是让妖物提前出现而已。”
“实力相距悬殊,再完备的方案也不顶用啊,比如换作现在的你去捉它,那妖往哪儿逃都不可能逃出你的炼妖塔,对吧。总之就是,千怪万怪,都怪妖暴虐嗜杀。”
虞怜认真道。
楼渊被她绞尽脑汁编说辞的模样逗笑。
霎时,一阵白光盈天,强有力的气流掀飞周遭古树。
靠着藤蔓的两人倒不曾受到分毫影响。
不用抬头看,楼渊也知晓是师兄和妖物自爆。
“……渊儿,你记住,妖族一日不灭,人间一日不宁,除妖,除妖!不要忘记为师的告诫!”
老者嘶哑着对受了重伤的小楼渊叮嘱道,“若有一日,你落在妖物手中,必须立刻自我了结也,不可被妖物分而食之,埋下更大的祸患!”
“……”
景象越来越模糊。
幻境在消失。
楼渊往缠绕手臂的花藤注入一丝灵力,蔫搭搭的小花骨朵瞬间生机盎然。
“小花妖,你的花还没凋谢。”他道。
虞怜急着从幻境出去,有点激动,微抬下巴自得道:“那当然!我可是妖,我的花能轻易就谢了吗。”
楼渊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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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又是一黑。
这次有楼渊在身旁,虞怜安心不少。
可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哪知她一睁眼,仍旧是黑沉沉一片,胸口沉甸甸的快喘不过气来。
“道长!我们不会又到另一个幻境了吧?”
虞怜大喊道,脸上压着的东西粗糙冰凉,看不清是何物。
白光闪过,她身上骤然一轻,堆积着的横梁砖石飞开。
“蠢。”
身旁人淡淡吐出一个字。
虞怜尴尬。
原是这处塌成废墟,她和楼渊被埋在了底下。
她决心闭眼躺一会儿,躲过他的冷嘲热讽。
一个呼吸过去,没有声音响起。
楼渊也未起身,静静躺着。
散在地面的衣袍交缠凌乱,两道青灰色袖口叠在一起,分不清界线。
虞怜没听到动静,悄悄睁开一只眼偏头觑他,正正巧和他宁静无澜的视线对视上。
偷看被抓包,她罕见生出几分不自在,后知后觉替自己找补道:
“……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说罢,撑着手准备起身。
地面又湿又凉,灰尘还多,赖着一点也不舒服,还是松松软软的泥土好。
突然,一只胳膊横过来搭在她身上。
楼渊侧过身揽住她的肩,将柔软的身躯抱在怀里,埋首在她发间,轻声道:“……陪我再躺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