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雪暗中叹了口气,他的阿书心肠终究还是太软了些。
他抬手轻轻揪住谢玉书胸前的衣袍 ,期冀道:“阿书假若要娶妻的话,能不能等我死了后再娶?不然我会很难受,很难受。”
裴一雪的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谢玉书心头,他心中的滋味复杂难明,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你的病会有办法的,别太多想。”
“可,这么多名医都没法子。”裴一雪弱声道。
“每位名医擅长的领域都不尽相同,我们只是尚未找到能治你病的那位,会找到的。”
“嗯,但我现在说的并非找郎中的事。”裴一雪失落说,“我的身体我知晓的,阿书可能答应我,等我死了后再去娶妻生子?理应也无需再等几年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谢玉书说:“我答应。”
听到这话,裴一雪不禁狂喜,很快他压制住这份喜悦,继续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问道:“那,倘若我不小心多活了几年,阿书说的话还会算数吗?”
“只要你能活,我便不会娶妻。”
裴一雪粲然笑道:“阿书,我定然争取多活个百八十年。”
见裴一雪又开始撩拨,谢玉书内心顿感无力,不能打不能骂,话说得稍不顺心就能给气病,他能拿人怎么办?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
好在卧房就在前面不远了。
抵达目的地,谢玉书把人安置在床上,借口去寻郎中过来跑开了。
后日裴一雪便要以神医的身份前往省城,他和谢玉书并不能在松武山停留太久,下午就坐上马车回了稻花村。
马车晃晃悠悠,在天黑尽之前赶到了王家祖宅。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到。谢家人后脚就浩浩荡荡跟了过来。
谢玉书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劫后重逢,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二伯有些不高兴道,“不会现在发达了,就不想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吧?”
“老二说什么呢?玉书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大伯母接话说,“血浓于水,这世道,再有钱都不如自己亲人陪在身边,玉书分得清。”
李氏站在一旁,一脸懵然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来了群陌生人。
而谢祖母则热泪盈眶地看着这群人,眼神中充满了激动和难以置信,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个久违的亲人,“老大、老二?”
“娘?!”二伯惊呼道,其他谢家人也同样不可置信。
“你还活着?娘诶!”
随即谢家人上演了一出认亲戏码。
谢玉书并没有和裴一雪讲述过自己不喜欢这些亲戚的原因,裴一雪本以为是这群人与谢玉书和谢祖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否则,谢玉书和谢祖母又怎会独自流落在外?
眼下这场景,看起来只是谢玉书与谢家人有一些不愉快。
在这群人的认亲现场,谢玉书一人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恍如是个外人一般。
谢家那一大群沆瀣一气,而谢祖母就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凡事都拿不定主意,往往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便知往日谢玉书定然没少受气,因为善良老实的那个在这种家庭中,永远是退让妥协的那个,沦为家庭和睦下的牺牲品。
“阿书,我还在这儿。”裴一雪悄悄靠近人,一边用目光瞄向那方的谢家人,一边说:“我和你一起讨厌他、他、他,还有她们两个。”
听他说话,谢玉书情绪终于从那方抽离,扭头望向他,略带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跟过来。”
“阿书和我道什么歉?”裴一雪玩笑道:“阿书若高兴,别说他们跟来,就算阿书把我赶去柴房给他们腾位置,我也愿意。”
“我……”谢玉书怔愣,“怎会把你赶去柴房?”
裴一雪弯起嘴角,“嗯我知晓,阿书待我最好。”
对上裴一雪那坚定,满是温情的眼神,谢玉书连忙挪开视线。
在这一年的相处中,裴一雪对他从没使过大刀阔斧的手段,而是一点点侵入他的心,侵蚀他的情绪,叫他不知不觉便快要彻底陷了进去,难以抽身。
犹豫片刻,谢玉书道出自己内心真实的念头:“我其实,并不想见到他们,更不想他们和祖母碰面。”他顿了顿,问裴一雪:“是不是很歹毒?”
自小谢祖母便教导他别计较,久而久之谢玉书便也不自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否是他太过狭隘了。
裴一雪并未立刻答话,而是握住了他攥成拳头的右手。
盯着他的眼睛,裴一雪温声说,“不毒。”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仿佛充满了力量,“不仅不毒,还任谁来了都得说一句不够。”
说着,裴一雪扫了眼那方谢家人,继续道:“面对讨厌的人,讨厌的事,最起码得做到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