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这才笑了,众人见皇帝笑了,便一齐凑趣,气氛回转过来。
“果真好伶俐的奴婢,不如以后到朕身边来听用吧,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王安忙不迭地行礼道:“奴婢虽菲才德薄,既蒙圣恩,自当竭力效忠。”说完狠狠磕头不止。
朱翊钧叫起,此人冯保手下的得力干将,能力该是不错的,“孙应鳌是哪年的进士?”
王安早有准备,自从他被擢选出后便暗暗留心,只等这一个机会,如今终于在皇帝面前出了头,他必要踊跃奋身一跳。
这一阵子皇帝正在熟悉朝廷官员和规章制度,凡是递到皇帝处的名字,他总要问一下履历。王安为了不出岔子,提前将人物履历过了一遍,这时回答起来游刃有余:“孙应鳌是嘉靖三十二年癸丑科进士,选庶吉士,改户科给事中,出京为江西按察司佥事。历官陕西提学副使、四川右参政、佥都御史。现任郧阳巡抚。”
朱翊钧仔细想了一下,反倒愈加奇怪:“嘉靖三十二年进士,与张先生既不是同科同年,亦不是同乡,张先生也不是他的座师、房师,他们如何认识的?张家门第可不是谁都能登的,不是相熟之人,先生不会留饭的。”
王安暗暗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暗自庆幸自己功课做得足,否则照皇帝这个问法,迟早得露馅,“嘉靖三十二年主考并非张首辅,张首辅是同考官。另有,孙应鳌的叔叔孙裒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与首辅同科,当年叔侄两人一同参加会试,只是叔叔考上了,侄子落榜了。”
“那就不奇怪了。”朱翊钧这才恍然,这些官员履历错综复杂,同科、同年、同乡、同馆、房师、座师、馆师、亲戚、同僚,要理顺这千头万绪都要耗费不少精神。
朱翊钧含笑问侍立旁边的张宏,“张大珰,近来朕看奏疏,戚总兵调了六千浙兵北上,是有这事儿吧?”
张宏道:“皇上睿哲天成,正是如此。张先生调戚帅北上任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主要负责此三镇的练兵,戚帅深觉蓟州兵士萎靡,申请调三千浙兵北上。”
这一阵子张宏顶替了冯保伺候皇帝,冯保多时不曾在皇帝面前露脸了,虽然掌印的位置没变,他还是隐约感到巨大的威胁,唯恐失却圣心,这才又推出一个王安。
这点儿幽微的心意,小皇帝和太后没有察觉出来,倒是张宏撩了撩眼皮,心知肚明地退却一射之地,皇帝不问不说,皇帝有问必答,谨守中官的本分。
小皇帝这时更加好奇了,“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是个什么官衔?我们都称呼戚帅为戚总兵,按照官衔称呼岂不是应该叫戚总理?”
这话就问道症结上了,张宏一阵尴尬,解释道:“蓟州总理是比总兵要大一级的官阶。蓟州、昌平、保定原有总兵,戚帅拟领‘总理蓟州、昌平、保定军务’的官衔,以与其他各镇‘总兵’相区别。无奈总理之职在本朝无前例,众臣议论纷纷,诸将视其为赘疣,戚帅不得展布。兵部碍于前例与风纪,将戚帅总理职位撤去,将原蓟州总兵郭琥调走,戚帅左迁蓟州总兵。”
朱翊钧恍然大悟道:“难怪总听别人称呼戚帅为戚总兵,原来如此。可是从总理三镇军务到只训练蓟州一镇的总兵,这不是贬官了么?张先生答应了?”
小皇帝的话简直一针见血,对张居正的了解直白得令众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张宏轻咳一声,老实地禀道:“内阁又将戚帅总兵职位擢升为总理。”至于是内阁哪位大人物的手笔,这时便不言自明了。
小皇帝满脸果然如此、这才张先生风格,喃喃自语道:“这看似回到了原点,实则蓟州总兵被调走,戚帅不但拥有了三镇总理之名,还有了总兵之实。不愧是张先生啊,夏言和曾铣泉下有知,真是死不瞑目!”
这话说得,众人面面厮觑,都不知怎么答言了。
“没人弹劾么?这可不似科道作风。”小皇帝好奇问道。
“怎么没有?戚帅领兵蓟州几年未逢外敌,大臣们连章弹劾。张先生只得向众人解释道‘蓟镇非边镇,与他镇不同。故在他镇,以战为守,而蓟镇,以守为守。他镇以杀敌为功,蓟镇以敌不入为功。’”
这话说得过于体面,小皇帝不由在心里做个中译中,张太岳的意思是:你们这群蠢货,是鲞鱼落地——蚂蚁儿都要钻他,蓟州有戚帅坐镇,真当敌人都像你们一样愚蠢,看不清形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