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收回视线,看向另一侧姿态闲适慢慢翻书的人:“你还真是毫不紧张。”
裴寂雪正准备翻书的动作一顿:“紧张?夫人这是何意?我为什么要紧张?”
他嘴上说着,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谢长安冷笑一声:“你不会猜不到陛下这个节骨眼上招阎将军回来做什么吧?”
她手中的花因为被掐断断了生机,已显出了颓态。
此时她手上松了力,一阵风吹过便卷走了她指尖的花枝。
谢长安有一瞬想要探出身子去捞回来,但当意识到的时候她就慢慢捏紧了拳头,不过是一朵花而已,还是他送的,有何可惜。
“我倒是很好奇,如今京中的局势,他还能做什么呢?”
裴寂雪浑然不觉,只笑着道。
谢长安看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缓缓道:“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裴寂雪瞥了她一眼:“夫人想知道?”
谢长安撇开脸:“不愿意说就算了。”
裴寂雪轻笑一声。
下一秒,身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多了一个不可忽视的人,两人袖口衣摆的布料交叠在一起,像最亲密的情人间那样缱绻。
谢长安往窗边避让了下,一惊,本能抬起手:“你又要做什么?”
裴寂雪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禁锢住:“你不是想要知道?”
他另一只手越过她撩起马车内遮光的帘子。
“你来看。”
谢长安顺着他看向的方向看去,延绵不绝的街道和高低错落的房屋,远方的河流在落下的夜色里像一条墨水勾勒出来的曲带。
“你要让我看什么?盛京城?”
她不经意转头才发现两人距离有多近,近到她都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肌肤上的浅浅绒毛。
裴寂雪眼中盛着笑意,轻声道:“你再好好看看,过了这段路你可就看不着了。”
谢长安推了他胸口一把:“离我远些,别靠这么近。”
然后转头去看,她的目光快速掠过高耸的屋脊和远方山体的轮廓,最终微微凝住,一个很小的黑点在视野里聚焦。
那个黑点在风中飘扬。
她粗略扫过时还以为是个黑点,仔细看才能看清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图腾,而那图腾是丞相府的图腾。
谢长安面色凝重,那个方向是……
坊市。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那黑点便消失了。
谢长安扭过头:“你的人……或者说,丞相府的人已经把控了坊市和官场?”
裴寂雪眸光流转:“官场?”
谢长安道:“如果没有的话,那你之前在府中频频接见一些面生的人是谁,你总不会告诉我是正常公务往来吧。”
裴寂雪道:“夫人真是聪慧。”
“难怪。”
谢长安这下明白了。
难怪裴寂雪敢这般肆无忌惮,丞相的人已经把控了整个盛京和官场,朝廷上皆是他之附庸,除了少部分像爹爹那样的中立党和太子党。
一个阎将军掀不起什么风浪。
至少在京城里掀不起。
只是……
裴寂雪却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悠然道:“夫人在想什么?长宁侯是你的亲爹,也是我岳丈,哪怕他始终负隅顽抗,我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只要他不碍我的事。”
谢长安看着他的模样,黛眉越拧越紧。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宣华门停下,这里早已挤了一堆官员在寒暄,有些喧闹。
裴寂雪率先下车,众人一见他便立刻迎了上来。
谢长安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不由在心底感叹,丞相真是拉拢人心的一把好手,这段时间朝廷里塞进了不少他的人。
“太子殿下来了!”
不知道是哪位说了一声。
谢长安看向宣华门里面,便见一大群太监及禁军簇拥着一身白色圆领衮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崔鸿煊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轻飘飘移开了。
众官员纷纷见过太子。
崔鸿煊朝官员们微微拱手:“父皇龙体有恙,便让本宫出来亲迎诸位,诸位大人请。”
裴寂雪转过身,朝马车伸出手掌:“下来吧。”
谢长安钻了出来,她的手被他拢在掌心又挣了两下,被他更紧的握住。
但此刻,并不适宜闹大。
她便只能忍下。
她刚走进宣华门,长宁侯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宫门口,谢昱和谢广明从车里下来,他一眼便认出了妹妹的身影。
他眉宇间浮上忧愁,夜里的皇宫像一座庞然大物要将人吞进去。
也不知道今夜又会发生些什么事。
小厮道:“小侯爷似乎心有郁结?”
谢广明看向身边的儿子:“怎么了?”
谢昱有些迟疑的说:“儿子只是有些担心小妹,相府如今的处境堪忧,阎将军忽然回京跟相府必有关联,难保那位不会想要杀鸡儆猴,只希望裴三不要连累菀菀才是。”
谢广明颔首,沧桑的面容之上也露出一抹忧愁。
“只要有爹在一日,便会护你们一日,旁人便动你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