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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碣石调·幽兰(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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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嚎哭令柳衙内声嘶力竭,头晕目眩时,眼前再现那日鞭打阿松的场景。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偏僻街角有一个本不该踏足与此的人。

藕荷色、衫裙——

“红绡!”柳衙内的恐惧被怨毒替代,“是她!翠云阁那个贱人!红绡!她在那儿!她看见了!她全看见了!!

阿松…阿松是后来才死的。肯定…肯定是她补的刀!对!是她!是她杀了人!是她栽赃给我!都是她!爹!你要信我!信我啊!!”

嘶哑的吼叫在空荡的牢狱中徒劳地冲撞,最终被无边的死寂和那永恒不变的水滴声吞噬。

柳衙内摇摇晃晃站起,搬过木凳,踩了上去。冰冷粗糙的麻绳套上脖颈,激起剧烈战栗。

他踢翻了脚下木凳。

意识沉沦前,红绡静立暮色中的脸,那抹冰冷的藕荷色,在他涣散的瞳孔中重叠、凝固。

他伸手去抓,最终也只抓到了虚空中的冰冷绝望。

翌日

翠云阁小倌阿松、龟公横尸案,终以柳衙内自戕谢罪画下句读。

此讯如惊鸿掠影,自朱门绮户间逸出,飞入市井巷陌,引得茶肆酒坊间议论声浪翻涌,恰似沸鼎烹油,久久不息。

暗卫禀报柳衙内于狱中悬梁时,周放离正执笔批阅军报,闻言毫无动容,留墨汁在宣纸上洇开。

“知道了。”

柳衙内?

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两条人命案不过是顺手扯出的藤蔓。他真正要揪的根,是藤蔓后面盘踞的老树。

死了,省得费事审问,也断了柳守备一条无用的臂膀。棋子已废,无足挂齿。

奔走相告的喜讯,透过窗棂缝隙传入北城陋室。

若嵁静坐,指尖无意识划过琴弦,未成曲调。柳衙内如此结局,可叹?可悲?可怜?

抑或皆有。

溯洄推演红绡身上的疑点——未知来历、柳衙内的威胁、手背的抓伤以及伪造的情史,足可推断,阿松之死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未成调的哀戚嗡鸣在陋室低徊,似是对那纨绔短暂一生的最后叹息。

报信差役疾驰的马蹄声踏碎清晨的湿冷,点燃了市井巷陌的议论之火,飞速掠过坊市,涌入守备府森严的高墙。

门房接过盖着县衙大印的文书,只看一眼,便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扑向内院,却在通往正厅的回廊前被大管家截住。

“噤声!你想找死吗?!”管家压低声音,又惊又怒,“大人一连几日未曾安眠,刚服了安神汤歇下。此刻惊扰,是想让老爷立时气死过去?!”

几个闻讯赶来的心腹幕僚聚在偏厅,个个面色灰败如丧考妣。他们交换着惊惧的眼神,最终落在最受信任的师爷身上。

师爷捧着那页薄纸,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上寥寥数字重逾千斤。他痛苦地闭上眼:

“此事,瞒不住多久……但,至少等老爷醒来,由我,缓缓告知。”

众人默然点头。府中无人不知,老爷对那不成器的独子是何等溺爱深沉,此讯如同剜心,足以让这位手握重兵、城府深沉的老将顷刻崩溃。

守备府内,仆役们被勒令噤若寒蝉,行走间只闻衣袂摩擦的窸窣声,人人屏息垂首,唯恐触怒那即将爆发的雷霆。

府外,市井的喧嚣却已如野火燎原,肆无忌惮地烧灼着守备府的威严。

内室厚重的门帘被掀开。

柳守备揉着发胀的脑袋,难掩憔悴地踱入正厅。他敏锐觉察厅内异样的死寂,以及心腹们躲闪的目光。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何事?”他声音沙哑,目光却仍旧锐利地扫过垂手侍立的管家和师爷。

陈师爷喉头滚动数次,嘴唇嗫嚅,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那页迟来的噩耗高高捧过头顶,未及开口,已是老泪纵横。

柳守备伸手刚要接过,身旁尚带余温的茶盏“哐当”坠地,碎瓷四溅,滚烫的茶水泼湿了官靴下摆。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身体晃荡,被身后之人一把扶住才未栽倒。

“吾儿…吾儿啊——”

一声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悲嚎终于冲破喉咙,在死寂的厅堂里炸开,充满了刻骨的痛楚与不敢置信。

柳守备跪地捶胸,一声哀鸣撕裂空气,满是失子剧痛与惊惶,声浪如雷,震落浮尘,惊得烛火乱颤。

他唯一的儿子…没了!

柳守备瘫倒在冰冷地砖上,粗喘呜咽回荡于死寂厅堂。鬓发散乱,涕泪横流。

“滚!都滚出去!”

管家仆役如蒙大赦,慌忙退避。

厅门紧闭,唯余烛火噼啪与柳守备破碎的呼吸。他蜷缩着,眼前尽是儿子身影,绝望如深渊吞噬。血脉断绝,半生筹谋尽化齑粉,前路尽墨。

冰冷与僵硬将他从悲恸中刺醒。他挣扎起身,踉跄扶住冰冷紫檀桌案,指尖虚脱。

目光无意扫过桌面一角。

一方素白信笺突兀出现。

纸色刺眼,边缘泛着冷光。

更有一缕清冷甜香,丝丝逸散,穿透他麻木的哀伤,攫住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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