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翻涌的浪花裹挟着咸涩水汽,杨戬的指尖还残留着寸心鲛绡的触感,他望着龙女消失的漩涡怔忡,海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袂,在浪涛声中猎猎作响。
“二哥!”
杨婵捧着宝莲灯扑跪在兄长身侧,明珠映出他灰败的面色。少女此刻心如火焚,满心以为兄长因母亲陨落而万念俱灰,急得捧住他冰凉的手,“母亲还有救!方才在桃山......”
杨戬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反手攥得妹妹腕骨生疼,“三妹,你说什么?!”
“那位润玉龙君助我催动宝莲灯,强唤黑夜在玉帝和十金乌眼皮底下偷得一线生机!”杨婵指尖点在灯芯,青芒中浮起瑶姬破碎的神魂,“母亲三魂七魄虽散却不曾有失,太乙真人说宝莲灯有温养之能......”
话至此处,杨婵捧着灯盏的手突然颤抖如风中残叶,“可、可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宝莲灯光晕流转,映得杨戬额间天眼纹路忽明忽暗,他亦是颤抖着抚过灯身纹路,前世记忆如惊涛拍岸——那年他劈开桃山后,母亲的神魂在烈日下灰飞烟灭,天上人间再无影踪。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他曾在灌江口对着明月垂泪,千年里数不清多少次推演,暗恨自己当初若再多修炼几年,是否就能在十日当空之前救出母亲;也在每次看到宝莲灯时几番懊恼,假如当初带着三妹同去桃山,那在烈烈旭日之下,宝莲灯的光辉或许能护住母亲神魂……
他忽又想起那名为“润玉”的男子。前世他厌极了西海那些围着寸心献殷勤的龙子,如今却承了这陌生龙君的恩情——那人助他救了至亲,却也带走了他心尖的明珠。这恩仇交织的网将他缠得快要窒息,此刻却只能强压情绪,在妹妹面前端出司法天神的冷肃模样。
悲喜交加间牵动内伤,杨戬突然剧烈呛咳起来。染血的掌心按在胸口时,突然触到怀中异样的温热。
“这是?”杨婵用衣袖擦拭兄长嘴角血痕。
“...是...母亲肉身所凝。”杨戬珍重地将莹白玉石贴在眉心,那物内里金红血丝游走如活物,与前世冰凉暗沉的顽石截然不同,“若能将神魂注入......”
“…师父一定有办法!”杨戬豁然起身,踉跄着召来云驾,“去金霞洞!”
玉泉山的雾霭漫过云头时,杨戬摩挲着怀中玉石,前世他心如死灰地跪在玉鼎真人面前,而今掌心却捧着真切的希望。宝莲灯光穿透云层,他望着妹妹坚毅的侧脸,忽然希望这次重来,能守住母亲,也能......他不敢再想,只将玉石贴着心口藏好,也藏起了心头那轮触不到的海中月亮。
西海水晶宫深处,润玉被安置在缀满疗愈明珠的寝殿。寸心抖着手给他盖上鲛绡被,转身就要往外寻药。
“别走…”冰凉的手指勾住她腰间丝绦,润玉倚在软枕上,额角碎发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全身…疼得厉害…”
寸心慌忙回身,指尖凝着治愈术的柔光抚上他胸口,润玉却握住她的手按在左胸,那里狰狞的逆鳞伤疤正微微发烫,“寸心摸摸这儿,好像有火在烧…”
“我这就去催海医!”龙女刚起身又被拽得跌坐床沿,珊瑚钗的流苏扫过润玉苍白的脸,在他鼻尖晃出细碎的光斑。
“寸心…”润玉垂眸掩去眼底神情,把她的手按在心口不放,“寸心坐在这儿,比什么灵丹都管用。”
寸心望着他泛白的唇色,眼泪突然断了线似的往下砸。润玉顿时慌了神,挣扎着要给她擦泪,“其实也没那么疼……”他支起身子摆出从容的模样,“不过些皮肉伤,我…”
“——你答应过我会毫发无损回来的!”寸心带着哭腔捶他肩头,力道却轻得像羽毛,“骗子,说好了要平安归来的…”
“是我错了。”润玉忍着疼将人搂进怀里,下颌抵着她发顶轻蹭,“下回我定多带几面护心镜,再裹件金丝软甲,好不好?”
珠帘突然被劲风掀起,摩昂带着海医大步流星闯进来。寸心慌忙从润玉怀里站起,耳尖红得似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