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晟右手拿着扇子放在左手的手心,估摸着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同谢钰出去逛逛,饿了顺便一起用晚膳,晚些再回来吧娘。”
“不行,酒楼的饭菜能有多好吃?不干不净的,也不知是不是从别的桌端下来的。晚上给我回府用膳,听到没有?”她拧眉看向谢钰,自知一旦放了两人出去,沈香龄定是不会听自己的话,于是吩咐他,“你也早些回府,别陪着她到处乱逛。”
沈香龄怒着嘴,见抗争不过,只好敷衍:“知道啦,娘您——慢走!”她摊开两只手,像赶母鸡一样将沈母赶走了。
她还不容易逮着谢钰主动来找自己,怎么会错过这个相处的机会。
人一走,沈香龄就拽着王尧晟的手晃了两下,马上反口:“今日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今早王尧晟让明礼去库房选了东西当做谢礼,本想坐坐就走,谁知门仆是沈香龄的眼线,倒是被她发现自己来了。王尧晟本还打算去雅集待着,一时有些犹豫。
沈香龄捏着他的手又晃了晃,她的手软乎得很,像个格外饱满的白面馒头。许是因为她是跑着来前厅,身上还冒着热气让王尧晟觉得自己的手也被连带着一起暖洋洋的,这股热从指尖一路热到了他的耳边。
她的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整个人像是被初夏的太阳笼罩的嫩叶,温暖又清爽。
他想得入神一时愣住,忘了抽开搭着沈香龄的手,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相握许久。
好暖和…
王尧晟的手指初次感受到这陌生的热意下意识回缩了下,本来想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反正雅集与他而言是一种折磨,就歇今日一次,也无妨。
“可以。”
沈香龄见他答应将相搭的两个手握得更紧,并非她表面上的坦然,她的耳尖红红,透露着女儿家的娇羞。
她一路上都很亢奋,重要的不是谢钰来找她,而是他们现下是牵着手的。
她好高兴!
沈香龄转头,微微地晃了晃牵着的手,“谢钰谢钰,我们去……”,她看向谢钰,谢钰虽然跟在她身边,眼神却空空地盯着地,只木然地被她领着走,她勾起的嘴角缓缓放下。
王尧晟察觉到她视线,他的手被抓得很紧,莫名有一种被沈香龄正爱着的错觉:“去哪里?”说完,他轻轻眨眼,仿若方才的发呆只是假象。
沈香龄又把那慢慢放下的嘴角提了起来:“今日热,我们不如就去喝点东西去去火气?”
王尧晟见她指着一家果汁子的店,沉默片刻,抿唇绷得很紧。
他是嗜甜的,小时候吃过一次,那种让人愉悦的味道很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他沉沦过,很快又被狠狠地打醒。
他极度厌恶甜,一切有可能让自己沉沦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闻语楼的毒药就已经像一条栓狗的链子紧紧地拴着他,他不能再重蹈覆辙第二次。能活下来就是靠着自己的一幅冷血心肠。没有软肋,便没有危险。
他只能随时警惕着,不允许自己身上再出现任何弱点。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只是一家果汁子的店,他怎么会想哪么多?
想拒绝的话很多在嘴里滚了一圈,却见沈香龄脸上的雀跃与期待随着她脑后的发带一同飞舞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香龄看他面露难色,也不强求:“没事,我、我倒是有点饿了,不如我们换一家铺子?”牵着他的手捏了捏,似是在安慰。
王尧晟这才缓缓点头道:“好。”
他们出了巷子走到街上,沈香龄主动将牵着的手分开,虽不舍但还未嫁人,平日里一同出门本就亲近,若是被人看见牵着手那才叫破了规矩。
她见谢钰同她分开手时,指尖摸索着手掌。
想来应该不是她一个人心里舍不得。
他们慢腾腾地走到了酒楼,寻了个安静的厢房坐下,明礼和忍冬在门外候着。跑堂的上来问要点什么菜后就马上离开了。
沈香龄见他只顾自己一板一眼地落座,顿了顿,坐下后谢钰挺直的背和平放在膝上的手,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不禁失笑,坐的那么乖实在可爱。她眼里带着翻腾的笑意,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脸,怀念道:“许久没同你一起出府逛逛,好想你的。”话说的娇气又黏糊。
她口中的想似是不要钱的,每每见到都会往外扔。
王尧晟看她,又低头看桌子。
沈香龄以为他羞臊也不多说什么。
菜一一上来,沈香龄担心他饿着,催谢钰吃这个吃那个,只见王尧晟的筷子伸到了胡萝卜炒肉的碗碟上,他停了一瞬筷子没碰到菜就利索地移到了旁边那碗,结果旁边那碗是秋葵炒鸡蛋。
王尧晟的筷子又停住了。
沈香龄见状偷偷张开嘴卷成一个小小的圆,她在心里偷摸感叹道,如今谢钰也有不爱吃的东西啦。她马上将自己前头放着的炸酥肉夹到谢钰碗里。
“尝尝这个。”
王尧晟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筷子道了句谢。
两个人吃饱喝足后天色已黑,沈香龄早已把沈母的交待忘到了脑后。前半段盯着谢钰吃东西,忘记看顾自己。见谢钰把筷子放下时才反应过来,沈香龄赶紧扒拉了好几口,现下肚子有点痛,想来是吃得太急了。
她手围着肚脐眼来回转圈揉着,寻思得找借口能让谢钰留得更久些。
王尧晟见窗外天色已晚,张口道:“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外面的月亮早早地挂在天边,明亮又带着冷意的光照亮着长街。
“嗯。”
沈香龄沉吟着,她眼珠疯狂地晃动,怎么办怎么办?现下说自己病了来不来得及?可走着走着容易顺路就走回府,这里离沈府就几步路,她想和谢钰再多待会儿。
她小心地提议:“方才才用完晚膳,不如再逛逛消消食?”
王尧晟闻言,终于露出今日第一次的不耐烦来,沈香龄见他蹙眉,马上转回话头:“不不,我开玩笑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她弯着眼睛,讨好地说。
王尧晟这才松开眉头:“嗯。”他想,已是虚度一日,算是例外,下次可不能再这样。
沈香龄则是深呼了口气,谁能想到如今她同谢钰说个话都得斟酌三分。见他不愿,只得让谢钰陪着她慢悠悠地荡了回府。
这酒楼离沈府太近,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就到了门口。沈香龄旁边就是一尊石狮子,她站定,似是有话要说,嗯来嗯去的,实在是想不到话头,只好仰着头对王尧晟说:“今日辛苦你了,多谢你送我回府。”
王尧晟点头。
沈香龄咽咽口水,既然今日他们牵过手,现下抱一下应该不过分吧?她心里偷乐,悄咪咪地垫起脚伸出胳膊。
可以抱一下了吧?她抬着胳膊,还轻轻地上下挥动了两下,暗示地冲他眨眼。
六安城白日里日头大,到了夜间就有些凉,王尧晟疑惑地看着沈香龄,眼尾上挑,顺道挑了个眉,思索一番终是明白她的意思。
像是在经过艰难地挣扎,终于他缓缓抬手。
突然一阵夜风吹来,冷风吹过贴着他的肌肤滑了过来,带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王尧晟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他眯着眼一个略往后仰的姿势退了一小步,像是唯恐她碰触到自己:“没什么事儿我就告退了,你好生歇息。”
看他退后一步又直言拒绝。沈香龄只好把脚收回来,丧气地耷拉着肩膀:“哦。”
她还想问问他上值的事,却见谢钰已经转身离开。
忍冬在后面看见,这谢公子的步子迈得是一个大,仿若身后是有要吃人的妖怪,再不跑就会被抓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香龄一回屋就用力扑到床上,她在床上翻来翻去,头发都散乱开来,已然变成了一株蒲公英。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男子!
忍冬在后头可看见了自家主子的动作,自然也知道她在焦躁什么,打趣道:“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叫抛媚眼给瞎子看?”
“……”
沈香龄艰难地挺起上半身,她略抬头随手拽起一个枕头砸向忍冬。
“你好烦!”
忍冬嘻嘻笑着,她把掉在地上的枕头捡起,赶忙拍打干净。
也不知道谢钰有没有顺利上值,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像上次一般同他讨要人情,她都忍住没问,怕又惹他不快。
结果他一句话都没说,谢钰是不是压根就不记得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