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派人去查,不免遭受困难,不如让他上都城来当面断案?“
大家都害怕卫国公的权势不敢弹劾他,他自然是心里有数,可机会实在难得他不愿放弃。
皇上似乎赞赏地扫了他一眼,却并未再谈及刘通政使,而是突然感叹地笑了起来:“卫国公许久未领兵,血气还是很重。卫世子也是如此,倒是有卫国公当年的风范啊。”
王尧晟闻言暗自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这位新帝刚刚即位,做派向来明正,想来是早对卫国公不满了,只是不知会如何责罚他?
接着只听见皇上带着隐晦的深意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卫国公的血气确实是该收敛些。此事查了再说。”说完他便再也没有提及。
见皇上无意更改责罚,内侍默默领命带着摊在地上的刘通政使离开了。
查了再说?
再说?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王尧晟心里困惑不已,皇上好似忘了卫国公一般,聊起了调税的具体章程。他等了半个时辰,看皇上同负责税赋的大臣聊得火热,突然明白过来皇上对此事的处置也仅仅是到这个地步。
他不免怨恨起来。
只是这样么?
在调税定下基调后,谢中书提步向前:“回皇上,刘通政使欺君之罪已定,主位空缺,要是耽误了皇上处理朝政可就不妙。不如让左使暂代,这位左通政使勤勉务实,素来就有刚正不阿的清名。”
此话一出鱼大人头一歪,眼神倒是锐利地刮了谢中书一眼。
皇上微微一笑,眼里倒是没有几分笑意而是道:“诶——朕自有妙计。“
”命人将乾清宫的东殿好好修整一番。“
”区区一个通政使,一旦遗漏折子那民意便不能送到朕的面前。“
”朕想,如若有人在通政使的位子上将折子故意压下,那朕岂不是看不到了?“
”就在这东殿设立专门批奏的书房,将当日的折子不需要看直接递给朕便是。在东殿收整后交给朕。朕批好后会交于内侍归类,再交给门下省发放,其余内无要事的折子再收拢回通政使便是。”
谢中书一顿,他微微弯腰:“那不就得辛苦皇上一本本批阅了,这大周官员众多一日便能有几千本上奏,该如何是好?”
“皇上您还年轻,身强体壮,可若是熬坏了,大周的子民也会痛心的。”
皇上淡淡一笑:“谢中书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他站起身,两只手长在撑在桌上似是要结束这场会议,“按谢中书的说法,奏折多且繁杂,朕有时挑灯到半夜也只堪堪批阅大半。不若将奏折分类,分类后按格式汇报,紧急的先递到朕的面前来。”
“诸如请安折谢恩折贺折奏事折,四品以上官员但凡所写皆递到朕的面前,其余品级依旧由内阁众人先审阅……只不过就不用再过通政使这一步了。”
他起身走到书桌左侧,宛如才想起了这个点子:“哦…朕还忘了,既然要递到朕的面前,就在乾清门边设立一个内奏室处,由内侍每日收整好拿给朕,你们看如何?”
皇上的想法是一个一个跟着冒出来,几句话的功夫通政使这个位子算是彻底沦为了虚职。
方才还直言举荐的谢中书此时无话可说,他原本还想推举自己的人上位,可如今看皇上并非是想延续旧习,估计不久后就会将通政使废去,从而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
可大家互相掣肘,谁也不想让对方得手。
皇上如此说,大家如何反驳,有通政使欺君在前,若是此时阻止怕是会被政敌说成居心叵测,于是众人只能称是,反正若要真的定下来必定是规矩多,前路慢。
过了片刻,皇上轻点了下谢父的位置:“谢大人、孙大人先留一步,其他人退下吧。”
“是。”
众人告退后,王尧晟走得慢了些,他站在原地看了下这群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龙椅,像是带着眷恋地手拂过了这座金灿灿的位置,随即又变得狠厉起来。
他踟蹰着不愿离开。
出宫的路很长大家步履不一,有些官员已经看不见身影,王尧晟的前方倒是有个熟悉的侧脸,走的不急不缓更像是在等人,好似是黄侍郎的女婿?
这位状元郎现下跟他同为翰林院侍郎,他刚想上去打招呼,就有内侍从自己身侧经过,同籍侍郎行礼后说了些什么,接着领着他往回走了。
王尧晟颠了下袖子,倒是奇怪,殿内不是只有谢大人和那位孙大人吗?怎会叫上他?
宫路上没什么人影,他望着灼灼烈日的天空,竟觉得周身有些冷意,抖抖袖子继续走路了。
……
“诶,那位籍侍郎不是要下放吗?怎么去了翰林院?”
“不知,许是觉得下放太苦,还是在都城里当官舒服啊,毕竟是黄侍郎的女婿嘛。”
众人出了宫门,小声戏谑道。
王尧晟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们一眼,他们不也是为了当官攀附这个攀附那个,如今倒也嘲笑起别人来了。
“哼。”
王尧晟加快脚步,沈香龄前几日同他说要出去避暑,暑热难耐他本也想一同前去,可公务在身没办法陪同。
自从她病了之后就不太爱说话,这几日来谢府次数渐少。
王尧晟脑子冒出一丝苦恼,他若以后想要向沈香龄打听些事还要命人去请,万一有急事实在耽误功夫。他不免想到,这亲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到时娶回府里自然怎么样都方便。
*
“皇上是这么安排的?”
内侍低头回道:“不敢欺瞒皇后娘娘,我在外头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了。”
皇后脸色未变,挥手让他退下。
一旁芳若捏着一角,将叠起的纸再次铺开,用镇纸压好。
内侍离开后,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芳若瞧去,隐隐觉得有些落寞之意。她道:“皇后娘娘,此事对我们有影响么?”
皇后静默了一瞬摇头让她先退下,待芳若走后,她执笔在砚台上点了点,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句:“原来如此。”
她还在想,为何皇上这么轻而易举的松口,能让她督办宫女晋升设立之事。如今一看,原是为了平衡内侍的权力。
至于情爱,果然还是不能沾染的,容易糊涂多想,生出些要命的犹豫来。
皇后收敛起眼里的沮丧,缓缓眨眼间只剩下一片冷静,她垂首,在纸张上留下一点墨迹没再犹豫继续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