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沼已经断断续续连着下了两个月的雨。
许可和许巧在南沼的中心枢纽站住了一个多星期了,关于当地最近一年的新发病原体数量和分别的感染人数的数据也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枢纽站的工作人员听说他们是特意从云端下来做调研的,感动得双眼泪汪汪,帮了他们不少忙。
但实际上佩洛斯教授给他们安排的额外任务,他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除了一条街坊流言。
“几年前在东南边的滨海有过那样的传闻,”工作人员是个老爷爷,头发和牙都掉了一半,说话让人听不太明白,“不过听说那个人已经死啦。”
“死了?”许巧脸上满是难掩的失望,“您确定吗?”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才不确定呢。”老爷爷笑道,“都说了是传闻,我猜那个人就是运气好,刚好猜到了那几个人可能感染了古病毒,而且只过了几天,就有官方出来打假了。后来就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是自己感染了病毒,死掉喽。你们不是搞科研的吗?这些事情也研究吗?”
许可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只是这个传闻很有名,当时云端上也传得很开。毕竟如果没有层出不穷的病原体的威胁,还是有人愿意来到云端之下生活的。”
老爷爷摆了摆手,“还是云端的生活好啊,都不用担心生病。你们好奇得紧的话,可以去滨海那边玩两天。那里有人在复原古建筑,现在水涨上来了,有点以前江南水乡的模样,还是值得你们两兄妹去逛逛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可和许巧便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坐城市公交去到了滨海那边。
云下的公交都是无人驾驶的,由枢纽站的超级计算机统一调配行进路线。两人从离开枢纽站,按照枢纽站给的《地球生活指南》里的指示,找到了路边像开放小电话亭一样的红色的公交站。由于公交的需求变少,现在的公交多半采取随叫随到的方式。他们跟公交站的AI交流好目的地,在原地稍微等了几分钟,便看到不远处,一辆红色的长条车浅浅浮在道路上方的几厘米处朝他们驶来。
坐上公交车,再到下车,路上异常寂静,只偶尔零星见到几个人影,许可都还不能完全确定那真的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广告或者清洁机器人之类的。尽管他们也知道现在九成以上的人都生活在云端之上,但也没想到别说人影了,鬼影都没有一个,实在感觉心里毛毛的。
许可下了车,撑起了从枢纽站借来的雨伞,许巧乖乖地跟在旁边。他抬起左手,看着腕表投影出来的地图,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古朴的小镇。
公交停在了小镇之外。许可看向来时的方向,旁边就是一条青石板路,歪歪扭扭地向内延伸,在毛毛细雨中看着莫名的阴森。
他们两个紧挨着往里走去。
两边都是青砖白灰砌成的屋子,由于常年连绵不断的雨,墙角和屋檐都长满了青苔。雨水嘀嘀嗒嗒地从屋顶的瓦片间滑落,在鸟啼中偶尔还能听到两声公鸡打鸣。
许可二人沿着路走,时不时看地图确认一下方位。地图上显示古城修缮小队的居住地在小镇的西边,他们所在的东边是属于已经修好好几年的了。大概走了十来分钟,许巧先眼尖地发现了一个人。她兴奋地扯了一下许可的衣袖,“哥哥,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呀?”
许可抬头看了一眼,差点激动得颤抖起来。妈呀,总算有人了。他挥了挥手,大声喊道:“那边那位!请稍等一下!!”
兴许是小镇太冷清,许可的嗓门穿透了这段并不算短的距离,直接把那人喊得一顿。许可看见那人转过身来,本以为他会停在原地等他们过去或者喊回来,却没想到他竟然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还走得特别快。
那人逐渐靠近,许可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之后,吓得差点放慢了脚步。
这人长得太高了,而且还很壮,许可感觉他一拳下来可能得求着自己不要死。虽说他知道青春期在现实生活中度过的人普遍要比在云端度过的人要高大健壮不少,但他没想到居然差异这么大。许巧也很害怕,躲在许可的后面。
不过令他们宽慰的是,这人虽然很健壮,但模样看上去还比较和气,年龄约莫在四五十岁左右,头发灰白,五官颇为立体俊朗。男人打量了一下眼前两个一脸紧张的小个子,放缓了原本气势汹汹的语气,但还是没什么情绪,冷着脸道:“你们从云端上来的?”
“啊,对,对……”许可结巴道。
“来干嘛?”
“来做教授安排的社会调研……”
男人朝许巧抬了抬下巴,“她也是?她还不到读大学的年纪吧?”
“她是我妹妹,我妈不太管我们,所以我想着带她出来旅游的。”
“这可不是什么旅游的好地方。”男人眯着眼打量他们。许可跟许巧两人脸色苍白,个子又都瘦小。男人这才放心,冰融冻解,微笑道:“调研的话有文件的吧,拿来给我看看,还有你的云端居民证。”
许可手忙脚乱地从手环里翻找起了资料,许巧接过了雨伞。好在他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很快就找齐了资料出示给了男人看。男人确认了姓名样貌都对上,才道:“明白了。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很偏僻,还经常发大水,所以基本见不到外人,就谨慎了一点。”
“没事没事。”许可摆了摆手,“我们见到您也很高兴,一路上过来我们一个人都没见到,太可怕了,现在可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