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逡巡,直到落到岑竹的一身黑衣上,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她又低头,看到了自己同样的寻常打扮,不禁笑出了声;
“你瞧,忙了一圈,结果我们两个都连喜服都没穿。”
两套大婚衣物是温言逛街时最早就定下的,也是被她忘得最彻底的。
其实岑竹早就发现了,但太过紧张了,话全堵在嗓子里没说出口。
他面上有些薄红,低声道:“我本来想提醒你的。”
温言的身影没入绣着层叠花朵的屏风之后,很快换好一身红色嫁衣,她手上抱着方才换下的常服,放在房间的木柜中,关上柜门。
而后转身递给岑竹另一件婚服:“你将衣服换好,在这等我。”
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长发,径直往门口走去。
没想到手指刚刚搭上门框,就被岑竹拉住了袖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你要去哪儿?”
温言回头笑道:“就算已经换上了婚服,我还得梳妆打扮啊。”
凡间的女子会在大婚之日盛装打扮,以最美的姿态等待她的夫君。既然答应岑竹要按照凡间的风俗,那些繁文缛节也不能全都置之脑后。
但大婚所束的隆重的发式她完全不会,还得找个巧手的姑娘梳妆一番。
看着岑竹有些紧张的表情,温言哭笑不得:“我只是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直到温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岑竹才依依不舍地关上了门。
他慢吞吞地换上了大红婚服,扎上了崭新的红色描金发带。
明亮的铜镜中,他一身裁剪利落的红衣,目光忽而一转,注意到镜子角落里反射的一抹白色。
是一块白玉腰牌,他弯腰捡起,转到正面,却见其上雕刻的名字赫然是“合欢宗 温言”。
岑竹调查过温言的情报,知晓她的宗门,弟子玉牌能够证明宗门弟子的身份,甚至有一些特殊用途。
他打开柜门,打算替她将令牌放好。不料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其中的某处。
一时间红光大盛,仿佛蛰伏的猛兽骤然惊醒,玉牌滚烫如熔岩,他下意识缩手,玉牌自他手中滚落在地。
只见一道卷轴忽然在半空中徐徐展开,其上描着繁复合欢花纹。
层叠的花瓣跃然纸上,似真似幻,仿佛即将破纸而出。
岑竹还在惊愕当中,又见四周空间扭动。
杀夫证道四个血红色大字横空出世,悬于半空,血气森森,连鼻端都仿佛、传来了铁锈的腥味。
岑竹修为不济,被卷轴的威势陡然压得喘不过气,只能死死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半跪在地,仰头看着眼前的几个字,眼中血丝弥漫。
若不是这真实存在的威压,将自己死死压制在地上,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岑竹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默念了无数遍,面上血色尽失,一时难以置信,头晕眼花,几乎昏死过去。
他骤然想起来,在调查合欢宗的情报当中,曾提及过合欢宗有一种特别任务,名为宗门任务。
宗门任务与弟子令牌绑定,奇异诡谲,非人力所能改,一旦触发,非生即死。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即使指尖在忍不住颤抖,却仍往前缓缓伸手,直到触碰到令牌上凸出的“温言”二字,才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
岑竹不禁想到,温言是否就是因为被这个诡异的任务逼至绝境,无路可走,才会勉强同意与自己结为道侣。
当时他所说的那句“我想娶你”,温言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反问自己愿不愿意做她的道侣。
想到这里,岑竹自嘲地笑了起来,眼中闪过浓重的恨意。原来从一开始,温言只是为了利用他,才会救他。
——现在想来,竟是自己主动送死。
悲愤交织下,他一手死死捂住闪烁着紫芒的双眼,另一只手猛然收紧成拳,向下砸去。
鲜血淋漓。
————
温言心中挂念岑竹,梳好发髻,打扮妥当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御风赶回。
推门而入时却见岑竹半靠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熟了。
她回身关门,动作间带出些许轻响,再转身时,岑竹已经抬眼看来。
他神色清明,语调平静:“你回来了。”
温言笑着点头,缓步向他走去。
乌黑而笔直的长发顺着柔滑的红色料子垂坠而下,其上发髻精致,腰间环佩叮当。
一身大红色喜服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娇俏,连面色都红润了三分。
“好看吗?”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当然好看,岑竹在心中回答。
如果这不是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的话。
温言半晌没等到回答,反而敏锐地发现他眼中未散的血丝。
她有些踌躇,试探道:“你是不是太累了?”
岑竹坐在床边,闻言摇摇头,伸出双手环住她的腰,将脸埋了进去。
温言摸索着握住岑竹扣在自己腰后的手,却被闪躲了一下,她飞快制住那双乱动的手,却骤然摸到了粗糙的伤口形状。
不远处的大红地毯上有一小片深色,腥味很淡,竟是血迹。
岑竹反应很大地挣动了一下,竟是想抽身离开。
温言就是再迟钝,此刻也发现了诸多不对劲之处。
她心中确信,岑竹的手是在她外出的那段时间才受伤的,思及他眼中忽然出现的血丝,迟钝的反应,以及不同以往的抗拒动作。
温言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