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注视着环绕周身的线条咒文,问道:“这是什么诅咒?”
她被困在原地动弹不了,至少知道诅咒的名字,才有解开的可能。
岑竹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那些咒文,在触碰的刹那,凌乱线条化为烟紫色的薄雾,依恋地缠绕在他的指尖之上,仿佛一只翩跹的透明蝴蝶。
岑竹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笑,偏头看她:“你觉得它是什么?”
这是他最近摸索出的全新诅咒,还是从大婚当晚温言绑住自己的那条灵力锁链得到的启发。
魔气与灵气互不相容,相互制衡,能以此方式压制修仙者的灵力,只有诅咒者才能操纵与解咒。
温言隐约觉得这种诅咒有些眼熟。
岑竹适时加了一句:“准确来说,它并不是锁住你的灵力,而是化解你的灵力。”
“对了,我给这种诅咒取了个名字,叫做水中月。”
此刻月上中天,清辉如梦。
岑竹在落难前也曾被众星捧月,可兄弟残杀,一朝重伤,他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恨,再也无法变回以前温良的模样。
而当他坠落的时候,却发现有一轮明月永远高悬夜空。
有一种人就好像天上的明月,浑然不知自己的美好,将光辉撒落人间的千家万户。
他曾经离那轮明月很近,近到让他产生拥明月入怀的奢望,忍不住觊觎,想要占为己有。
水中月,顾名思义,是一碰就碎的幻影。
如今如今虽然触手可及,却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明月独不照他。
仇恨与靠近的欲望相互交织。当初他有多想要占有那抹月色,如今毁灭的念头就有多么强烈。
岑竹呼吸逐渐颤抖,身体绷得像拉得过满的弓弦,温言的声音在他听着也忽近忽远。
她在问这种诅咒的用途。
知道诅咒的用途就能形成解咒的思路,岑竹明白她在套自己的话。
他自创这样的诅咒,自然是想要将那轮触摸不到的明月一并拉下凡尘,全身沾染淤泥,变成与他一样的人。
一并尝遍他曾经经受过的痛苦与煎熬。
岑竹踏着月色走到温言身前,两人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月色朦胧,他的脸色分外阴沉:“你就当做我记仇吧。”
温言自以为是因为大婚之日她用灵力锁链捆了岑竹,他觉得受到了折辱,如今才用这种方式向她报复。
再回神时,岑竹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差点碰到她的鼻尖。
温言呼吸一颤,到但被诅咒束缚着,根本挪动不了步子,只能偏过脸回避岑竹的视线。
最开始遇到岑竹的时候,他还是个纤弱貌美的少年,如今他的气势比从前凌厉了太多,反而让人不敢直视他漂亮得过分的那张脸。
她确实不愿直视这些变化。
岑竹缓缓靠近,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声音仿佛叹息:“你对我的第一反应,原来是退缩啊。”
他潮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温言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却仿佛印证了岑竹方才的话似的。
岑竹眯了眯眼睛,紫瞳愈发幽沉可怖,挥手屏退了周围的军队。
身边的魔军仿佛潮水一般涌入后方的密林之中,化神期的老魔则早已不见踪影,只分了些许神识时刻留意此处的突发状况。
两人之间空间开阔起来,气氛却愈发压抑。
岑竹继续道:“你以前对我的每一次主动大概都是别有所图,为了任务,为了修炼,为了大道。”
但温言并未退缩,眼中光芒反而更明亮了些:“魔族信奉弱肉强食,修仙界信奉大道无情。你顺应你的规则,我也在走我的道,人生在世,本就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还是这么自我又执拗。
他直视着温言的眼睛,也丝毫不让:“那我呢,你把我放到哪里去了?”
温言哑然:“我……”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激怒了岑竹,心中最为暴戾的情绪在此刻沉默中逐渐弥漫,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破坏欲。
想要看到她哭泣的泪眼,求饶的姿态,还有崩溃的神情,臣服的模样。
岑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极力压制住自己。
温言踌躇道:“我是否将你放在心上,你很在意?”
岑竹冷冷一笑:“我们之间的道侣契约已成,从此相互牵扯,不死不休,无论你承认与否,都逃避不了。”
温言点头:“我不会逃避,纵使你是魔族,也仍旧是我的夫君。”
她承认两人的道侣关系倒是干脆利落,岑竹心里的暴戾忽然消散了许多。
他往前方轻轻一瞥。
同一时间,密林中的魔族大军忽然骚动了片刻,黑色的铠甲发出些微声响,反射着月色粼光,又往后退避了些许。
几道化神期老魔的神识也稍稍离远了些,虽然轻手轻脚地撤开,却总有些撇清干系,又按捺不住探听八卦的意味。
岑竹拂袖将他们又震远了些。
他没想到会再次听见温言唤自己夫君,心头一阵悸动,但当他将目光转过来与温言眼神相碰时,心忽然就冷了。
温言面色平静,身上依旧流动着烟紫色诅咒,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才是最不合理的。
岑竹所创的诅咒“水中月”,本意并非消解修真者的灵气,克制灵力只是魔气的附带作用。
最初他是因为痛恨自己的心软,对自己施加这个诅咒用来自我惩罚的,只要心动,便会心痛,这样才会得到教训。
岑竹用这道诅咒强制自己忘情。
可温言身陷诅咒,却在承认两人的道侣关系时,云淡风轻,无动于衷,连呼吸都丝毫不乱。
诅咒线条由上而下将她缠绕得严严实实,她无法行动自如,但却没有触发“水中月”的真实诅咒。
这一切只指向了一个结果——她并未动情。刚才的那句并不是安抚他的温柔情话,只是一句在她看来既定的事实,不过重复一次罢了。
岑竹一时气血上涌。
就是如此,他才更加恨她。
——
尹雪楼随众长老行至半途,却忽然减了速度,回身望向凝香山的方向。
合欢宗建于凝香山上,常年四季如春、繁花似锦,远看就仿佛天边一抹粉色的云霞。
可如今大阵被毁,灵力四溢,树木枯败,凝香山上的唯一的红,是年轻弟子的鲜血,也是熊熊燃起的烈火。
各位长老注意到尹雪楼的异常,也一并回身。
“为何停下?”
尹雪楼道出心中所想:“我理解众长老心系宗门,但我要回去救人,望长老们不要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