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柳华一边拍打炕褥子一边道:“哎哟,大宝发烧了,估计现在还没起来呢。”
“怎么就发烧了?”李永军又往院里走了一步,抻着脖子看向席于飞那个屋,“我去看看?”
曾柳华真的是讨厌李永军,觉得他挺大的人了,一点儿人话都听不懂。
“发烧了,你进去传染了怎么办?永军啊,你先去上班,我跟大宝说一声,等大宝病好了让他去找你玩啊。”
说着,曾柳华走到李永军不远的地方用力拍打褥子,顿时灰尘绒毛纷飞,给李永军呛的又退回到门洞子里了。
“那成,婶儿,我先去上班了。”李永军有些不甘心,之前席于飞没下乡的时候,他只要来找席于飞出去玩,或者出去一起上学,这种大早晨的席家婶子都会给他揣点儿吃的。
席于飞这一走就是三年,席家对他都生疏了,而他也三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早知道打不下席家,他就不写那么多举报信了!!
李永军讪讪的离开,心里十分不满。
席于飞从窗帘缝看到人走了,这才起床。
他端着个盆子出来,用压水井压水,“娘,早晨吃什么啊?”
“擦的黏粥,咸菜丝跟窝窝头。”曾柳华拍打完被褥,转身去厨房,“我给你煎个鸡蛋去。”
鸡蛋是精贵的好东西,如今家里只有两个不到五岁的小朋友,三名孕妇以及席于飞,能获得偶尔吃一次鸡蛋的机会。
这个年代什么都要票,但并不是说有了票就能买得到。像鸡蛋跟豆腐还有肉这样的抢手货,你去晚了屁都没有,有票也白搭。
而且很多这种食物票还带期限的,不少人都会攒一攒,打听好消息之后凌晨就去供销社排队,这样才能满载而归。
不过席家还好,供销社有“人脉”,节省了排队这个项目。
但就算如此,鸡蛋也不够家里所有孩子每天都吃一个的,毕竟人太多了,就算一周吃一个,那几斤鸡蛋都不算太够。
也幸好打扫娘家是村里的,时不时会送一篓子鸡蛋过来。但席家也不会白拿,按照市场价给钱,或者换成工业票布票之类。
农村人没有地方弄票,要么就是每年交粮的时候从粮站那边换一些,要么就等工会那边发一点儿。这么点儿的票压根不够每一户人家都匀上,只能用工分区换。
因为大队长有个城里的亲家,不少人都会把鸡蛋攒足够了让大队长拿去城里,至少能多换点儿钱票回来。
席于飞的市场里倒是有很多鸡蛋,不只是鸡蛋,还有鸭蛋鹅蛋鹌鹑蛋鸽子蛋。但现在没有借口能拿出来,否则他都说不明白从哪里弄的。
市场这件事太大了,席于飞连爹娘都不敢说,生怕被传出去,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咸菜丝就黏粥,也就是棒子面粥配窝窝头,是家家户户最常见的早餐。
为了减少粮食消耗,还有不少人家会把红薯南瓜土豆之类的切块一起煮进去,这样也能增加饱腹感。
黏粥是真的香,加了红薯的还带着甜味,席于飞喝的十分开心。但窝窝头就有些糙了,里面掺杂着不少麸子,得嚼好半天才能咽下去。
但这个东西,怎么说呢。
如今不值钱,再过几十年贵得要死,主打一个养生。
养不养生席于飞不知道,但真的噎嗓子。
还有家里条件更难的,连棒子面吃的都少,大多换成高粱米高粱面,或者棒子面跟高粱米的杂粮面。
这种面更粗,吃起来还没有香甜味,反而带着一股子苦味。
席于飞上辈子活到死,都不爱吃这种面。但下乡的时候老家人经常做这样的粮食吃,也就席于飞跟几个小的,有机会吃上更细的棒子面或者偶尔吃到大米白面。
其实还有更难吃的粮食,就是磨面的时候把苞米瓤子也磨成粉,混杂晒干的红薯藤粉,红薯面加高粱面的那种杂粮面,这种面蒸出来的窝头黢黑梆硬,他曾经尝试吃过一口,在嘴里嚼了半天,最后喝水送服的。
洗漱完吃完早饭,席于飞一抹嘴,背着他的布袋子就出了门,然后打了一路的招呼上了大路,溜达着往铁道局办公区域走。
这时候的京城,是真的空旷。
没有乌糟糟的空气,没有挤的动弹不了的小汽车,上班时间大马路上连人都少。
偶尔有小汽车在马路上行使,那都是公家大单位的车或者军车,普通单位不管是厂长还是书记,都没资格配车。
这时候国家主要是生产大卡车,虽然也有国产的红旗小轿车,但产能一般,还要外销,国内销售并不是很多。
快到地方的时候席于飞往小树林里一钻,出来的时候布袋子鼓鼓囊囊的。
门口看门的又换了个上岁数的,看着得有四十来岁,一只手有些残疾,但背挺的很直,目光也十分犀利。
一看就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