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忙脚乱,落云才把颜云玦从地上扶起来,道:“落云睡不稳,君上习惯就好。”
颜云玦甩开她的手,一口牙似是要被他咬碎:“我们谈谈。”
更锣响起,丑时四更,正是夜里最冷的时候。
落云只披着件薄外衣,点亮蜡烛,屋内登时亮堂起来。
颜云玦和衣坐在椅子上,长发散落肩后,虽着素衣,仍掩不住一身清贵之气。暖色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投映在墙上,也映着他的肿脸。
不看还好,点了灯细看,颜云玦半边脸都红肿起来,把他硬朗锋利的下颚线撑得圆润润的,实在滑稽。
落云没忍住笑出来,抬眼和颜云玦幽怨且恼怒的目光对上。她忙敛了嘴角,正经地拱手抱拳道:“是落云对不住君上,下手没个轻重。我去厨房烫个鸡蛋来给您消肿可好?”
颜云玦甚是不耐烦地摆手,落云便一溜烟跑了出去。关上厨房门,等到点火煮水后,她才就着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放肆大笑起来。
被打的人愤愤地坐在房里,试探地用手去碰脸颊,刚碰到就能感受到一股钝痛。
颜云玦手撑在额前不住叹气,不用照镜子,他都想象得到,现在自己这幅样子有多可笑。今晚被她揍成这幅鬼样,明日怎么见人?
再说,一般人在当时那种情境下,不都该先用脚把人踢走,或者是用掌把人推走吗!谁会像她那样一出手就挥拳出来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颜云玦越想越气,看着面上还没完全褪去笑意的落云端着鸡蛋走进来,气愤程度蹭蹭涨。
落云尽力控制住想去看他那滑稽模样的冲动,低着头回避视线。
但这幅样子落在颜云玦眼里,就是“做贼心虚”。
落云把碗放到桌上,只敢盯着碗里的鸡蛋看。可看了许久,也没见颜云玦伸手拿它。
她不禁开口问道:“君上?”
“喊我作甚!”
落云这人吃软不吃硬,对方硬气,她就要拿出成为对方爹娘的架势,比他更硬气。
落云直起身子,直视着颜云玦道:“鸡蛋再不用就凉了。”
颜云玦气不过:“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落云怕下手没个轻重,又把您伤着了。”
颜云玦抬眼睨她:“我看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落云忍着朝他吐舌头的欲望,半蹲在他身前,细细替他用鸡蛋滚着红肿的脸颊。
烛光温柔,映得她侧脸柔和如画。平日里锋芒毕露的姑娘,此刻眉眼低垂,神情专注,唇角微张,竟也有几分可爱动人。
颜云玦望着她,忽然觉得这夜晚格外宁静。不再只有家仇之恨,不再只有明争暗斗的心力交瘁,还有在这一间房里点着烛灯的温暖,宁静又美好,如画,如梦。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直接,落云实在忽视不了,于是后仰身子和他对视:“君上为何一直看我?”
“谁看你了?我只是在发呆。”
颜云玦收回视线,故作自然地看向别处。
这话鬼才会信。刚刚他的眼神里明明是有情绪的,哪里像是发呆的样子。
她动作一顿,眉头微蹙,眼神又恢复了几分戒备。
“怎么,不信我说的话?”颜云玦挑眉问道。
当然不信。
落云没回他,只是放下手中的鸡蛋,后退几步,弯腰拱手道:“君上,您要实在气不过,也打我一拳,落云绝不还手。”
颜云玦被她这没来由的话吓到了。他表情真有那么可怕?让她觉得自己想揍人?
“我不打女子。”
“那我自己打,您解气就好。”
“什么跟什么。”颜云玦起身,拦下她在空中的拳头,“我不生你气了。”
那就是生过她的气。
罢了罢了,计较这么多作甚。落云放下手,闷闷地道:“落云替您去找药来擦。”
眼见她抬脚就要往外走,颜云玦喊住她,指着他床边的柜子道:“柜子上层的暗锁打开,里头那瓶白色矮胖的瓷罐,便是化瘀膏。”
落云上下左右寻了片刻才终于找到机关,打开柜门——满满当当的药罐、干净的素帕、布条,甚至还有护理剑的油蜡。
她眼睛一亮,心中暗喜:这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百宝箱!
只是他一个封君,怎会有如此齐全的刺客用品?她虽疑惑,却也没多问。
落云取出化瘀膏,返至桌前,俯下身子仔细地替颜云玦擦药,脸上又是那副认真专注的神情。
冰凉的药膏缓解灼热的痛感,但脸上隐约还残留着她手指的触感。
颜云玦莫名有些燥热,躲过落云继续涂药的手,绕了个圈起身回床,边走边道:“这药膏给你了。”
“多谢君上赏赐。”
落云见他回到床上躺好之后,才吹灭蜡烛,室内重归黑暗。
躺在床上,落云才想起来——颜云玦说“我们谈谈”,可他们刚刚谈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