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内以最中心圆形高台为中心,一圈一圈四散摆放着雅座小桌。
每桌周围都搭着木雕架子,四周围着垂落的丝绸围幔作挡,从外往里看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轮廓,将酒楼内隔离成一个一个封闭的小间,来往客人在其间的密谈与交易都被轻巧的纱幔掩藏在水面之下。
俞蕴他们先前藏武器的时候耽搁了功夫,来的比较晚,大部分桌台都已经坐满了。
距离圆台最近的位置供不应求,每桌都是满客落座,甚至还有要加椅子的,传菜的小厮与递送茶水的女使忙的脚不沾地,飞也似地穿梭其中。
好不容易有小厮分出神来注意到杵在门口的四人,忙领着他们向边角里还空置的桌台走过去,时值初春,京都城寒冷还未退去,辞今朝内却温暖如春,跑堂伙计们穿的都是薄衫。
那小厮长得憨厚老实,身板也很精瘦,肩膀上还搭着汗巾,已经忙出一头一身的汗来,去那张偏远角落里的小桌需要绕过半圈桌台,他一边提醒着他们注意脚下,一边擦着汗开始闲聊,正好趁着领客人落座的名义偷闲。
“好红火的买卖,客人如此多,在这作跑堂的待遇也很好吧”文故知与小厮搭话,侧身路过桌台随手帮一个路过的女使扶稳了歪斜的托盘,让上面两碟酥饼免于坠撒一地的惨剧,引得那小女使连连道谢,走出几步还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娇俏的小脸微红。
“是啊,咱家酒好菜好,四海的客人都爱来,前个还见过卷发大胡子的外邦人呢”,小厮嘿嘿一笑,仿佛夸辞今朝好就是夸他好,十分有认同感的轻轻挺直了背,“不过还得是咱家老板有本事,对咱们这些跑堂的,干厨的,都是一顶一的好,要我说,满京城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东家了”
“前些日子我妻子临产,她还给我随了份子!”他笑得眉眼弯弯,憨厚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钦佩和赞赏,他眼神扫过人头攒动的大堂。
“你瞧,好人有好报”他说着,领四人落座桌台。
他们这张小桌子位置偏僻,位于圆台的最侧边,视野也不算太好,正前方被一根立柱挡着。却也正因为这个没人愿意靠在这边,附近的几桌都让小厮把桌子往中心挪,拥挤在一处,反而给他们留出了一小块空地,帷幔垂下来将这个小桌隔绝于人群之外,倒也方便他们说话。
还有一处最为特别的优点,这个小桌的位置刚好靠近通往二楼的阶梯。
俞蕴假装观赏楼内布景,伸手撩开了围挡的帘子向外看。
二楼是包间,围绕墙壁建造,中间圆台的位置空着以栏杆围住,应当也是为了观景所造。虽说不是他们此行的重点,但楼梯上下相通,能上二楼就有伺机前往顶楼查探的机会,那里才是他们的目的地。
这边客人刚落座小厮便先一步奉上一壶热茶,小间内瞬间清香四溢,他给每人分上一杯,清澈茶汤映在薄釉瓷杯里,煞是好看。
还没等他们再套话问询点消息,正在此时远处的大门爆发一阵骚乱,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领着几个家丁在闹事,他凶相毕露,满面油光,十分不客气的推搡着阻拦的守门人,周围的女使不敢上前,跑堂的小厮们放了手里的活过去跟他商议也同样无果。
闹事的男子完全不听,伸手比划着两边的桌台,似乎是因为没有空桌而发了脾气,他穿着打扮透着一股土气的奢华,指着自己破口大骂,似乎正在拿身份压人。
文故知被热闹声吸引,他探头张望越过好事的人群看清了闹事男的脸,没想到还是个熟人,正是船上差点吐“乔世子”一身的那位官员,他那个满脸横肉的模样文故知可忘不了。
再看他怀里同样凶相毕露仗势欺人的女子,寒夜里穿着轻薄透透亮的纱衣,一颦一笑矫揉造作,文故知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转回大肚官员身上,他轻蔑的神情里满是讽刺意味,这位官员的妻子还有半月就临产了。
眼看着大肚官员没完没了的刁难,两边冲突愈演愈烈,他身后的家丁都快要对着端盘端碗的传菜小厮挥拳,文故知烦闷的蹙眉打算起身去平事。
倒不是他有多热心肠,正相反,照这样闹下去惊动了那些楼外的江湖人,明早天亮这官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京城正逢多事之秋,不应再起事端倪。尤其是今晚文故知和俞蕴还都在现场,到时候他们的大事能不能办好不说,又有命案栽他俩头上可算是真倒霉。
他双手一拍腿,打算起身。
“文公子,那碟芙蓉酥饼,我够不着”他那边还没迈步却闻一声清脆的呼喊,俞蕴喊住了即将起身的文故知。他对上她的目光,后者借着品茶的动作轻轻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冒进,静观其变。
文故知试图与她眼神交流,俞蕴直接单方面阻断了沟通的渠道,她把视线转回了自己的茶杯,任凭他左灯右等如何示意就是不接茬,无奈,最后文故知叹一口气抬手拿起眼前的那杯茶仰头一饮而下,出手平事的打算就此作罢。
俞蕴见状满意的垂下眼,视线扫过眼前那碟近在咫尺的芙蓉酥饼,那只是她情急之下随便找的借口,压根没想到文故知真把它取来了,还不是一块,而是把一整碟都端到了她面前。
顶着洳年小姑娘幽怨的眼神,她微不可察的轻挑眉梢,愉悦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就又恢复成警惕谨慎的模样,她与文故知一同观察着远方的动向。
冲突没能避免,门口还是如预料中的那样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