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肯定的,她知道,但她没有收到回复。
“姐姐你这周末有时间吗?我要去东京啦!有时间的话我们趁机见一面,没空的话我自己玩一玩~”
几乎是秒回:“没有。我有事。”
只有她递出梯子,两人才都得以从台阶上走下来。
或许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但当时的凝祈不会相信,她将身处目的地的朋友的拒绝归因于避免麻烦,并坦然接受这个猜测。她所了解到的朋友是如此,她亦是如此,现在也依旧。
即使无所依靠,凝祈依旧出发了,但直至落地前,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焦虑状态。她找了很多原因解释给自己听,一个人去完全陌生的城市的担忧,行程未完成状态的烦躁…
「总要飞出去自己闯闯看。」她安慰自己。
从三年前那次突然出行开始,她就像开启了打怪升级的游戏,一路拾取着经验值。
飞机中转,列车转乘,陌生的情况,陌生的站台,毫无生活经验的她只能依靠搜索别人的攻略,查询通行时间,来做出大致安排和购买实现成功概率高的下一路线的票。但她偏偏又是个嗜赌,骨子里藏着很多冒险精神的人,所以她一直在狂奔。
狂奔着出逃,狂奔着赶赴。
奔波的那天她使用最多的就是搜索引擎。总是有新的突发情况出现,刚刚落下的心又再次悬起,如此反复,肾上腺素加速分泌下,手指滑开解锁时屏幕上留下一条条湿痕。
「怎么第一次接收的任务就是困难模式!」
一直在解决问题的状态下,她的背伸展开了雀跃的硬骨。能力的增长要比知识的充实带给她更多的成就感与幸福感。
她不断发掘出自己的潜能,也开始将欣赏的目光投回到自己身上。
离家越远,越靠近真实的自己。
…
电话正忙的机械女声将她的思绪带回,她摁掉电话,一架飞机正从上方飞过,凝祈透过窗户看向天空上留下的那条白线,飞机的轰鸣声猛然出现在耳边,她惊觉自己最大的恐惧来源于安全感的缺失。
如果说平时所谓的“我身后是一片废墟”是一个虚像,但那次的旅程将此具像化了——曾经一直认为可以依靠的大姐姐并不存在,好友列表里找不出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位置,以及父母始终不曾给予她的完全的坚定的支持。
【悟:楼下等你】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打在凝祈侧脸上的光出现又消失,肤色视觉效果转变时挑逗起的嘴角难以压下。
“要求别人爱自己,是最大的傲慢。”她一以贯之为自我成长式而暗示教育自己的话在此刻的明灭转换之间瓦解。
「尼采老师,我好像收到了“傲慢”的入场券。」
茶几上的水杯早就空了,女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实在等不及了才不情不愿地自己去倒了一杯水,凝祈看着她一口气喝光一杯又续了一杯,终于等到她满意地放下杯子的时候,弯腰抱起盛着杂物的箱子,“走吧,这要退租了。”
凝祈不想告知女人退租的大部分原因要归结于由她导致的错,只想着尽快将女人和杂物箱一起扔到垃圾桶。
“哎!我大老远来找你你就把我扔这不管啦!”垃圾桶上的苍蝇绕了一圈又一圈,欲要在表皮翻卷翘起的嘴唇上停留,却被老树皮般粗糙龟裂的手挥开。
“我要去找房东退租,还要搬家…”突然想到了什么,凝祈停住了往回走的脚步,她扭头转身走过去,“那个房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要将我提前赶走,剩余的房费啊,押金啊,都不想还我,按理说是不是应该还有违约金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人嚷嚷着打断了:“这不是欺负人吗!不行,我得亲自去找她!”
“那谢谢妈妈了,那钱也不少,您就拿着吧我这忙得实在顾不上了…”
女人听到钱归她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走了,背影朝她摆摆手,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凝祈拍拍手上的灰,轻哼着歌,步伐轻盈地爬上了楼。
“解决了?”五条悟趁着她们下楼的时候就主动上来单方面担起看家的责任。
“嗯呐~等很久了吗~”女孩心情好的时候每句话都要带上波浪号。
“真厉害呀~我们凝子~”
在这栋房子的最后的时间里,凝祈还是邀请五条悟到屋里坐一坐。她从冰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百事可乐递给五条悟,不止一次幻想过或许某一天五条悟会以任何可能的理由出现在她的小家里,她绝对不能忘记准备最合适的饮品——可乐。
“是悟帮我收拾的嘛~”
“嗯…虽然是母亲,但是看到她吃瘪,你心情还是会好一点吧…”
“当然啦…”凝祈双手环抱在胸前,俯身将脸贴近坐在沙方上的五条悟,“所以对悟来说,我的心情更重要一点是吧。”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的绒面,五条悟吞咽了一下,喉咙可能是被可乐中的气泡溶解了,哑着嗓子对她说:“你最重要。”
可乐罐被捏瘪扔进垃圾袋,五条悟搂着凝祈,用咒力将行李全部托起轻置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上,一眨眼的功夫就一起回到了五条家家宅。
这几日生活的地方现在看着更加熟悉和亲切,凝祈松了一口气,就像那天决定留在东京将一切安置好时的心情一样。心被稳稳当当地安放在这里,她喃喃道:“我也有了可以去的地方…”
“什么?”
凝祈双手撑着五条悟肩膀踮起脚,嘴唇在他嘴角轻轻碰了一下,“谢谢你,悟。”水亮的眼睛倒映出五条悟的整张脸,只有他。
只有他了。
“我们是两棵并肩的树,根须缠绕却各自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