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蔡霈休并未事先与各县府通告,四人都做了一番乔装,对外以商人身份示人。
蔡霈休头戴黑色幞头,身上是深蓝粗布麻衣,上唇贴髭须,脸颈有意涂上让皮肤变黑的药水,一路下来宋寄言瞧她这身打扮,还是忍不住低头憋笑。
元一在她身后哼了一声,宋寄言忙向前几步跟上蔡霈休,问道:“兄长,眼下我们去哪?”蔡霈休理了理宽袖,压低声音,听起来和男子无疑,说道:“元一,你看着人把货物卸下,等安置好货,我们再找家客栈落脚。”
见元一离去,宋寄言又低声问道:“休姐姐,你真要一直这副打扮?”蔡霈休摸着贴在唇上的短须,视线扫了一圈,正色道:“我奉旨查案的消息早已传到甘陵各地,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女子身份实在显眼,若不乔装改扮,定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又看一眼跟在身后的阿涟,道:“你既答应听我安排,这一路就不可擅自行动,我现在的身份是北上贩卖绸缎的商人,你们二人是我在江湖结交的义妹,万不可出错。”
宋寄言与阿涟对视一眼,皆诚恳道:“是,谨记兄长教诲。”蔡霈休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在客栈安排好住宿,宋寄言和阿涟住一间,蔡霈休的房间正好在她们对门。
昨夜蔡霈休去了一次水牢,王坤父子二人依然是半字未提当年发生的事,她只知当年通信的人里有左冷仟,左冷仟是瀚气宗掌门,这两年调查下来却连瀚气宗在哪也没得知。
“左冷仟恶名昭彰,其与弟子来去无影,这些年全无一点消息,偌大个门派还能消失不成?林宗治信上提到此事已有眉目,这次失踪大概也是凶多吉少。”蔡霈休闭目捋顺思绪,官银丢失,皇上大怒,她只好尽快解决此案,再找寻林宗治的下落。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门外元一的声音传来:“公子,一切已安排妥当。”蔡霈休回道:“你进来吧。”
得到准许,元一推门而入,关好门对蔡霈休作了个揖,恭敬道:“君侯,前方打探消息的人来报,运送官银的队伍到达灵华县后的确改走了官道。”
消息和石破天说的一般无二,蔡霈休沉吟半晌,说道:“你派人去驿馆问问,从这到阳州县,除了官道可还有其他近路。”这事实在诡异,当时十万两官银和押送兵卒就如凭空消失一般,如若走的是官道,不可能没有一点线索。
是日夜半,渐渐下起小雨,蔡霈休半支起窗,盯着黑夜中细细斜斜的雨幕,柳眉深蹙,涝灾才过不久,看这情况接下来的几日也很难放晴。
翌日,雨水未歇,四人戴笠披蓑,行在郊外的官道上,距灵华县五里外的官道边有个小茶摊,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茶摊里的客人也只有三两个,见四人经过,摊主忙起身来招呼。
蔡霈休略微思索,当即要了一壶茶坐下来,宋寄言摘下斗笠蓑衣,一边抖着水珠,一边小声嘀咕:“这天气真是变化难测,昨日还是个大晴天,晚上就下起雨来。”摊主将茶送上,听到宋寄言说的话,笑道:“灵华可不就是这样,天气是说变就变。”
蔡霈休看他对此地并不陌生,趁势问道:“老人家这茶摊开了有些年头吧,我以前不在这块跑商,这次有人托我南下带点东西去荣泉,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没成想刚到灵华县一日,这里就下起了雨。”
摊主轻声叹道:“那真是不凑巧,这雨少说也要下个三五日,道路泥泞不堪,平常三日就能到荣泉城,这下起雨来可还要在路上多耽搁一两日了。”蔡霈休故作懊恼:“都怪我路上绕远去看望卧病的朋友,眼下距交货的日子只剩不到五日,这可如何是好?”
宋寄言在旁一杯杯地喝着茶水,听两人聊得热络,不得不佩服休姐姐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摊主见她如此,也不免面露难色,以手作掩,在她耳边悄声道:“若客人实在着急,我倒是知晓一条近路。”蔡霈休眼睛一亮,面露欣喜,说道:“老人家但说无妨。”
摊主四下一看,迟疑片刻,才说道:“十年前这条官道还未修建,向北十里后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从那条小路穿过密林就能省下不少路程,后来新修了这条官道,虽然路程远一些,但宽阔平坦,方便车马行走,因年岁太久,以前那条小路也鲜少有人再走,久而久之就荒废了。”蔡霈休道:“那再好不过,我们马上回去整顿货物出发。”
“客人别急,这小路五年前听说死过人,官府派人去搜查都没个结果,后面陆续有一些商队在里面离奇失踪,邪门得很,说是有恶鬼在里面作祟,还是性命要紧啊。”摊主说完就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
宋寄言见蔡霈休气定神闲地喝着茶,问道:“这事听起来蹊跷,兄长问这些作甚?”元一道:“公子,驿馆那边并没说有这样一条近道。”
蔡霈休道:“此事不急,是真是假,我们明日看了便知。”阿涟疑道:“今日不先去查看吗?”
蔡霈休笑道:“今日只是出来打探消息,喝完这壶茶我们就先回客栈。”一壶茶很快用尽,元一付过茶钱,几人又重新走回雨幕中。
眼看四人远去,摊主放下茶壶,走向靠里一桌的灰衣客人。
“她当真会去?”
“这案子逼得紧,光瑞侯不会放过这条线索。”
摊主抽出长椅坐下:“明日我带人去山里伏击?”
灰衣男子看他一眼,笑道:“不,主人说人还不能杀。”
“那寨子里的事如何处理?”
“放弃不管,这寨子收不到几个钱了,正好让她报官处置。”
返回的路上穿过一座风雨楼,三三两两的行人围坐在一起避雨闲聊,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坐在栏杆上饮酒。
“好浓的酒气。”宋寄言扇动手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四人与对面廊道相隔数丈都闻到了酒气,也无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皆掩住口鼻极快通过,唯恐避之不及。
蔡霈休凝眉看去,猛一愣怔,停下脚步。
“公子?”身后元一叫了一声。
蔡霈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暗想:“许是我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