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霈休追忆道:“赵宏博本是京都二品官员,先皇在位时被人弹劾,下放在此。”
“他看起来是个好官,怎会被弹劾?”宋寄言对此大为不解。
蔡霈休道:“一方利益受损,自然难容下他。”
四人里,年龄最大的宋寄言与顾逸也才十五岁,他们生在江湖,自是不懂官场的这些弯弯绕绕。蔡霈休也不多解释,止了话头,道:“你们几人方才没吃尽兴,现在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晚上带你们去找酒楼吃饭。”四人也不再纠结,便欢欢喜喜地应下。
荣泉城是难得允许开夜市的大城,即使在夜里,街上也是人群熙攘,繁华无比。
蔡霈休带着四人到了城内最大的一座酒楼,只见匾额上书“莲华楼”三个大字,望向内里,大堂已是坐满形形色色之人,交谈声和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十分热闹。
六人登上二楼,跑堂的小二急忙过来招呼。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酒楼里的菜品,蔡霈休要了一壶好茶,倚着栏杆瞧外面的石桥、流水与各色摊贩。
出来时,她与四人约好不许争吵,如今皆是安静点菜,待小二唱了遍菜名,确定无误就下楼去安排。
进楼到现在,有几道视线始终聚集在她们身上,蔡霈休说道:“此处人多眼杂,我们吃完饭就回客栈。”
宋寄言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低声道:“休姐姐,南边桌有人在看我们。”
蔡霈休猛地抬眼望去,那人躲闪不及,两道视线在空中对上。窥视之人身材高瘦,三十来岁年纪,穿着灰色道袍,细眉小眼,留着山羊胡。
男子见被察觉,也不躲避,一双眼睛在她们身上打转。元一当下便要起身教训,蔡霈休伸手拦下,在酒楼动手委实不妥,便只分一份心神注意男子的一举一动。
这时小二端着饭菜上来,蔡霈休取了竹筷,招呼几人先填饱肚子,楼外有侍卫暗中守护,她也不担心护不住几人周全。
四人见蔡霈休不以为意,也放下心来吃喝,正吃得兴起,忽听得一人叫道:“哪来的臭要饭的!”蔡霈休循声望去,这声音正是那山羊胡男子发出。
顾逸坐在蔡霈休对面,筷子上还夹着一块鸡肉,回头一看,就见一人跌坐在地,山羊胡男子捂鼻驱赶道:“快走,快走。小二!这年头竟连乞丐也能进酒楼了?”
那人衣衫褴褛,长发散落,盖住了面容,只见他被山羊胡子推倒在地,竟自顾自地举着酒壶,躺在原地喝起酒来。山羊胡子气急,就要伸手去抓,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堪躲过攻击。
此时小二赶来,见着地上男子,忙对山羊胡子道:“客官使不得,这位客人在我们酒楼待了三日,已是给足酒钱。”山羊胡子气道:“我坐这吃饭,他跑来我桌前,身上臭烘烘的败我兴致,你们趁早叫人把这醉汉抬出去。”其余客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蔡霈休稳坐不动,吃了口鱼肉,宋寄言伸长脖子张望,突然道:“休姐姐,这醉汉有些眼熟,和我们在灵华县遇到的像是同一人。”
蔡霈休默然不语,抬眸道:“好好吃饭,休管旁人。”
就在那边小二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醉汉出声道:“我之前听你在南街自称赛半仙,可敢与我比试?”山羊胡子捋着长须,甚为自得:“你且说如何比法?”醉汉道:“听闻你身怀绝世轻功,我们就上这酒楼高处,比试一下拳脚功夫。”
山羊胡子面露难色,道:“天色已晚,这高楼黑灯瞎火,看不真切,不好比试。”
醉汉只答:“习武之人哪惧这许多。”于是甩手翻身,只见他左手拿酒,右手出得极快,众人还未看清,山羊胡子就被他挟在了肋下,踩杆走墙,如履平地,足尖轻点檐牙,一下便不见了身影,众客纷纷趴住栏杆,抻头向高处看。
四人见有热闹可看,急忙追出酒楼,蔡霈休无奈摇头,翻身出窗,到得酒楼外,就见醉汉坐于高处,山羊胡子拱身伏在一旁,醉汉仰头饮酒,复又笑道:“此地宽敞,我二人便在此比试。”山羊胡子已是面无人色,哆嗦着身子,半句话也难说。
楼下观望者皆啧啧称奇,不免又讥笑山羊胡子两句。
醉汉哼声啐道:“我在这城中三日,就见你骗了数户可怜人家,却是脓包一个,且让你在这高处吹吹冷风。”言毕,在那山羊胡子身上摸索一阵,而后从上跃下,姿态洒脱。
醉汉越过数人,散发下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蔡霈休,衣袖一甩,一件物什就向其抛来,蔡霈休忙伸手接下,却是一个钱袋。醉汉朝她摆摆手,转身晃晃悠悠地离开。
这事很快惊动官府,衙役将人群驱散,莲华楼掌柜和小二候在一旁。那衙役的老大识得蔡霈休,见她摇头不愿暴露身份,便只微微拱手,又看着高楼上的山羊胡子,转头吩咐掌柜取来长梯,待长梯架好,就喝令他速速下来。
那山羊胡子慢慢挪到梯上,刚下两步,长梯一晃,就吓得人不敢再动。半空中,他宽大的道袍迎风招展,整个身子抖如筛糠,引得下面又是哄堂一笑,此时四人也走到蔡霈休身旁,顾逸笑道:“快哉,快哉!这种装神弄鬼之辈就该这般整治。”
宋寄言眼珠一转,开怀笑道:“某人在金河寨,险些也被这样吊着火烤了。”顾逸道:“我为人光明磊落,哪像你这般狠毒心肠。”宋寄言道:“胆小之徒,不足与论。”顾逸回嘴道:“专横跋扈,无理取闹。”
眼见二人又有喋喋不休的势头,蔡霈休严肃道:“当初约法三章,现在争吵是真想让我送你们回去?”二人知蔡霈休说到做到,旋即噤声,心下却仍不服气。
蔡霈休见山羊胡子就要下得地面,与衙役道:“这人你们带回去务必严加审问,钱袋里的钱,就由衙门分还给那些被骗的人家。”
衙役接过钱袋,郑重道:“还请大人放心,卑职定会秉公向太守大人禀报。”随即吩咐人把山羊胡子押回衙门大牢。
热闹看完人也散掉大半,蔡霈休注视醉汉离开的方向,面上是化不开的忧愁神色。
她心里暗叹:“二舅离开苏家四年,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也是造化弄人,宋姐姐想来也在城内。”细想之后,遇到二舅的事还是不要告知母亲为好。
回到酒楼,已是恢复先时的景象,觥筹交错,喧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