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笑道:“我今日在冶木堂做活,后面有弟子来报,说你采摘梨花许久未归,想着是不是遇到了这个丫头,便与土部弟子过来暗中守护。”
见父女二人温情对话,蔡霈休却冒出一身冷汗,这人何时来的她竟毫无所觉,何况还将人女儿捆了一日,当真令人汗颜。
蔡霈休拱手道:“晚辈斗胆,敢问前辈可是天衍宫钟宫主?”男子现身时,她便有了猜测,再听这一席话,更加印证心中所想。
钟明熠点一点头,算是回应,徐徐道:“我昨夜有心放你,你偏又闯了进来,看在蔡谨面上,我才没有亲自出手,想必你也清楚,唐堂主早已立誓,不再医治外人。”
蔡霈休道:“晚辈明白,还请钟宫主给晚辈一个面见唐前辈的机会。”
钟明熠笑而不语,钟柳函在旁帮道:“爹,她性子执拗,何况见死不救非济世堂所为,你让她见一次师父,她自会死心离去。”
“你独闯天衍宫,也算是有几分胆识,你是蔡谨女儿,今日我便还他这个人情。三日后,若你未能说动唐堂主,届时自行离去,不可过多纠缠。”
蔡霈休喜道:“多谢前辈成全。”钟明熠道:“你爹与我曾以兄弟相称,你喊我一声叔叔就是,不必拘礼。”
钟柳函轻轻叹一口气,回头道:“我只帮你这次,师父他气性大,被赶出来我可不管。”又是一叹,背上竹篓,独自走在前。
钟明熠大袖一挥,负手在背,道:“跟紧了。”便与钟柳函并肩走在一起,蔡霈休当即抬脚跟上。
出了梨花林,但见有无数条蜿蜒小径,小径沿山而上,狭窄处却是只能容纳一人通行。
钟柳函走前,钟明熠居中,蔡霈休在后。三人沉默地走在山路上,远处的最后一缕阳光,也已消散在山间,忽听钟明熠道:“你如今是朝廷亲封的光瑞侯,此番将你困在迷阵,也是我们天衍宫得罪了。”
蔡霈休却从不在乎身份一事,只道:“霈休擅闯天衍宫本就不该,被困于阵中,也怪自己学艺不精。”
本走在前欲要过河的钟柳函,却回首看了她一眼,蔡霈休还未想明白,等过了小河才醒转过来,心中懊恼道:“我先时与她说自己叫蔡霖煦,如今必定以为我欺瞒于她。”
沿着河流走了一段,再往里,就是一条宽敞的平坦石路,两旁分竖着十二根巨石柱。
蔡霈休打眼细看,石柱外壁并非完全光滑,其上布满大大小小无数凹槽,再向前,就是一架用于农田灌溉的风车,那风车却比她所见过的都要大,由水流推着缓慢旋转,嘎吱作响。
穿过田野,就看到不远处的灯火,却是一处村落,粗略算来也有一百余户人家。
钟柳函道:“我先去见王婶,之前说了给她家送药,今日有事耽搁,正好现在给她送去。”钟明熠点头道:“我们就在村口等你。”
钟柳函这样一说,蔡霈休但觉有愧,便说道:“我与钟姑娘一起去吧。”钟柳函取下竹篓,从底下翻出草药,沉声道:“不必劳烦君侯。”
蔡霈休心知惹人不快,便没再坚持,见她进了村子,钟明熠面向旷野,道:“函儿不让跟去,也是为你着想。”蔡霈休问道:“可是村民不喜外人进入?”
钟明熠笑了笑:“聪明人说聪明话,和你谈话也不必绕弯子,当年天衍宫遇袭,死了不少弟子,这村落里的人,又皆是程国遗民之后,若是发现有外人闯入,恐怕拼上性命也要将你驱赶出去。”
程国遭齐吞并,齐又分裂出习与新济,这里的人想必对两国都深恶痛绝,如此一想,蔡霈休侧首眺望远方,高山环绕,不视一物,无明月,无繁星,杳杳冥冥。
蔡霈休道:“惟以身做可行之事,自当尽力而为。”钟明熠道:“好,那我便拭目以待。”
待上了天衍宫,蔡霈休也无从得知现下是何时辰。钟柳函带人穿过清幽竹林,里面便是一处院落,指着最里的一间房道:“这三日你就住那间客房,若是想沐浴,便自去后山挑水,厨房的柴火用完要及时添上。”
蔡霈休环视一圈,见这僻静小院内确实只有她二人,问道:“你就一个人住这?没有别的人?”
钟柳函将灯笼放在石桌上,点头道:“我喜清静,君侯自便。”说完就自顾回屋,独留蔡霈休一人站在院中,两眼瞪着烛火。
蔡霈休昨日在外风餐露宿,无论如何今日是一定要洗漱更衣,转眼看到放在一边的木桶,抄起走往后山。
小院离后山倒也不远,没走几步路,蔡霈休就望见一处水潭,那水流顺着山壁落下,由此处恰好能看到山下村落,取水时,隐约看到石壁上有几个字。
“清尘潭”三字映入眼帘,左下另有“净万物污浊”一行小字,后面的字却已斑驳,难以辨别。
再烧水实在费时,蔡霈休就着清水洗了一遍,好在身体强健,也不用担心受凉染病,虽说已至三月,但这深夜的山林甚是寒凉,经这冷水刺激,反而失了睡意。
蔡霈休独身坐在院中,只听得风声呼啸,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当钟柳函打开房门时,就见她静坐在那,便出声道:“深夜不歇息,也不怕扰人清梦。”
却见蔡霈休如老僧坐定,竟丝毫未动,钟柳函心有疑惑,步入院中,蔡霈休蓦地转身,她心里一怔,直直愣在当场。
蔡霈休见人出现,面有疑惑,方才她屏蔽五感,运转《太一正气经》,以恢复为钟柳函渡气而损失的内力,见人嘴唇微张,似是受了惊吓,关切道:“钟姑娘?”
钟柳函一手抚在心口,缓神道:“你不许晚上在院里练功,还你衣服。”两件外衣塞进她怀中。
蔡霈休抱着衣物,还待解释,人已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