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霈休道:“不一样,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天衍宫。”她摇摇头,又笑道:“只是现在说说,以我性格,无论如何也要救人,最后还是会过来,但我也是真心想治好你。”
钟柳函抬头看她,浅浅一笑:“君侯说话倒是有趣,你对谁都是如此吗?明明比我大几岁,却意外的天真。”蔡霈休道:“你也不用取笑我,我从小性格如此,最见不得美丽的事物,过早的凋零与流逝,便如这梨花林,美则美矣,却终究躲不过繁花落尽的一日。”
钟柳函道:“一年四季,万物由盛转衰,再由衰转盛,自有法则。君侯这般多情,看见落花也要掉泪吗?”
蔡霈休挑眉道:“只是一番伤春悲秋的唏嘘罢了,若真如你所说,那我岂不是要每日以泪洗面,有多少眼泪够我去流?”
钟柳函待要开口,蓦地皱了眉头,蔡霈休忙问道:“可是又发作了?”钟柳函摇头道:“无妨,心口刺了一下,这寒气一旦被压制,要发作也得半月后。”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天边红日映着晚霞,半红半紫,林中忽听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蔡霈休循声望去,正是钟明熠和叶依。
叶依急道:“柳函,你还好吗?”钟柳函此时有了点气力,支起身道:“叶姨,你怎来了。”叶依抚着她脸道:“傻孩子,土部弟子便守在这边,我哪能不知晓?”
钟明熠把过脉后,看着蔡霈休,沉声道:“你随我们上山,我有事问你。”随即叶依背上钟柳函,几人足下发力,瞬息间已到了三丈外,蔡霈休紧跟其后。
到得天衍宫,几人直往济世堂去,唐百生赶来时,手上还拿着捣药的药杵,只看了一眼钟柳函,便“哎哟”一声,懊恼道:“就不该把解黄粱散的法子告诉你这丫头,寒毒果然提前发作。”又瞪一眼蔡霈休,气道:“外人的命丢了就丢了,你这样还有几年好活?”
钟柳函无奈道:“师父,你吵得我头疼,一切都是我自愿,你也别说这些话了。”唐百生立时噤声,甩袖离开:“我叫人去给你熬药。”
院里还有其他弟子看着,钟明熠便让蔡霈休与叶依出去说话,钟柳函在后面虚弱地喊了声:“爹。”钟明熠叹气道:“爹不为难她,你先好好休息。”
蔡霈休回首一笑,跟着两人走到屋外,三人寻了处无人的位置,钟明熠问道:“你师出何门?练的又是什么功法?”若是旁人这样询问,蔡霈休断然不会作答,既是钟叔叔问起,她也就如实回答:“我幼时拜入正一派离源道人门下,练的是《太一正气经》。”
“真是天意弄人。”叶依闻言叹道,“百年前,卫大家与正一的一位祖师结为知己,原来你就是正一新的传人。”
不想正一派与天衍宫还有这一层干系,蔡霈休惊讶道:“此事师父并未与我说过。”
钟明熠忽道:“张远道近来可好?”蔡霈休听到师父名讳,看来二人也是熟识,便道:“家师行踪无定,上次与我通信已是几月前。”
钟明熠拧眉道:“函儿的情况想必你已知晓,我先前为她把脉,发觉那寒毒被一股至纯真气压制,想来与你所习的内功心法有关。”
蔡霈休记得师父说过:“《太一正气经》讲究阴阳调和,三清化一,去尘除杂,固守本心。”而修炼起来也实属不易,坐定后须保证心无杂念,不受外界侵扰,光是静坐,她当年就练了三月。
蔡霈休道:“那寒毒过于霸道,我也是费了一番心力才将其压下。”顿了顿,抬首问道:“我所习功法,可是能抑制这寒毒?”
钟明熠点头道:“不错,但你的真气也只能暂缓一时。要想完全去除寒毒,需一位修炼至阳内功心法的武学宗师,源源不断输出至阳真气才可化解。当今至阳至纯的心法本就少有,这样的前辈高人又哪能轻易找到。”
“那我师父可能化解?”张远道武功当年已入“然”境,如今又过去十余年,想必内力更为深厚。
钟明熠目露憾色,沉默无言,却是叶依答道:“我们也曾想过,但你师父并未习得“太虚一炁”,且从中耗费内力不可估量,恐怕功力散尽也只是杯水车薪。”
若是功力散尽,那人非死即伤,确是无人敢拿命去赌,蔡霈休问道:“何为‘太虚一炁’,为何师父从未与我提起?”
钟明熠道:“‘太虚一炁’早已失传,你天资极佳,灵活巧变,许是你师父怕说出来令你陷入虚无,反倒毁了根基。”
蔡霈休点点头,拱手道:“钟叔叔,霈休有个请求,既然我的真气有效,可否允我带钟柳函去谷外寻医?”
叶依望一眼钟明熠,又看向蔡霈休,赞赏道:“好姑娘,不枉我们如此信任,你师父仕途不行,但挑学生的眼光很好。”见她一脸疑惑,叶依笑道:“你那日擅闯天衍宫,当真以为我土部无人?”
蔡霈休一愣,皱眉道:“那是你们有意为之,可为何如此?”
“当年柳瑶生下函儿便撒手人寰,我伤心欲绝,没过几日也想随她而去。”钟明熠闭上眼睛,面上流露极大痛苦,“当我下掌之时,却听门外传来婴孩啼哭之声,程忆抱着函儿破门而入,见我生出死志,一脚将我救下。”
叶依接道:“那时柳函突发寒毒,啼哭不止,我与程忆本来寻宫主救治,谁知瞧见此幕,程忆气急攻心,打了他一顿。宫主得知柳函中毒,不惜耗光九成真气,才将寒毒压制,虽暂时保住孩子性命,却每隔三月便要再发作一次。”
听得这话,蔡霈休心中动容,问道:“后来呢?”
钟明熠道:“后来我起了一卦,卦中说待函儿长大此事会有转机,这些年下来我们不忘寻医问药,你可知你是第一个闯进天衍宫的外人?今日见你的真气能抑制寒毒,我便在想,或许你就是天意说的那个转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各人自有命数,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作为父亲,钟明熠自然希望女儿能有一线生机,但他生性良善,蔡霈休是蔡谨的女儿,若让她牵扯其中,便是在行背恩负德之事,
蔡霈休想明此节,摇头道:“我只求无愧于心,天衍宫是我执意要来,我此前也与钟柳函承诺过,若她有事需要,我会尽力相助。说是动了恻隐之心也好,不自量力也好,我始终只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钟明熠神色一凛,道:“若此毒不解,函儿便活不过二十岁,即使这样,你仍然要带她出谷?”
蔡霈休眼瞳微缩,忆起与钟柳函相处时,她的种种话语和神情,这一刻,之前那些想不通摸不透的东西,如今全已明了。
蔡霈休怔怔站着,低声道:“原是如此,不怪她会说出那番话。”再抬首时,神色坚定,拱手道:“还望钟叔叔答应霈休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