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的红绸高悬,宾客盈门。
“合卺交杯,永结同心,天作之合,地久天长。”
一旁人的看不清脸,记忆里早没了当初他人的细节。
耳边传开吉祥话,范令璋压住心头悸动高喊,“赏!”
范令璋手持一半匏瓜,另一半递给阿灵。接过之际,小娘子的长帛从肩部自然垂下,红色的披帛飘逸灵动,缠绕住范令璋腰间玉佩。
“哇!”
四下打趣声不断,见状,范令璋绯红自耳后腾起漫过双颊。
红烛摇曳间,范令璋执起匏瓜的手微微发颤,滚烫的指节在温热的木瓢上烙出青白痕迹。
他瞥见娘子垂落的步摇轻晃,细小地鲛珠轻轻与他的耳尖相碰,几乎瞬间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连带着后颈都泛起层细密的绯色,整个人似浸在滚烫的酒液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他脸红了两次,范令璋暗骂自己不争气
两瓢合卺酒相碰时,范令璋不敢直视她淡漠的眉眼。
仰头饮尽时,酒液顺着下颌滑落,不知是酒太烈,还是娘子身上的熏香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气血上涌,他的耳尖烧得通红,像被烛火舔过的朱砂。
他悄悄握紧撒帐的枣子,待合髻的银剪递来都没松手,对上娘子娇俏艳丽的侧颜,范令璋心脏扑通扑通的。
宣平郡王给他做媒时他想着反正他没有喜欢的人,娶谁不是娶。虽做不到像他阿耶阿娘一样如胶似漆,但相敬如宾总是可以的。
当宣平郡王邀他进府相看,那一面,只一眼,二十二岁的范令璋把相敬如宾忘了一干二净。
宣平郡王府上众人打趣他,他只顾着傻笑。出府那一刻,他对身边的阿福说,“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他才不要冷冰冰的相敬如宾,他要和娘子作对恩爱夫妻,白头偕老。
范令璋镇定地剪下那绺乌发,将二人的青丝用彩线系在一起放入锦囊之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范令璋满怀欣喜握住对面阿灵的手。
层层叠叠的衣裳和配饰跌落在地,室内的温度上升。
春宵一刻值千金,红烛帐暖,范令璋沉浸在眼前人眼尾的情,鬓边的清香以及交缠在一起的十指……
范令璋喜欢娘子眼眸中的淡然散去,满眼都是他。
漫长的梦境中,岁月流逝的太快,宣白落笔勾勒娘子的音容,书案之上渐渐剩他一人,处理完堆山账本后,他侧身挽进的只有虚影……
秋风吹动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瘦弱不堪的叶子打个旋落在地上。
秋风细雨,平白给人多了萧瑟和落寞。
梦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有没有觉得雨落在地上梧桐叶的声音很特别。”
他没有听到阿福回他,自言自语,“好似有人在和我说话,窗外的身影有些像她。”
“可娘子已经故去好久了啊。”
“是啊,好久了。”
久到范令璋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阿灵病危之际他在生意场上争夺的买卖终究被人夺了,他也不在乎,他如今孑然一身,若非家中阿娘无所依靠,他早早的跟阿灵一同去了。
一年后,他在另一艘画舫上瞧见对面丛相的画舫有一个身影形似阿灵的小娘子,他望进她的眼中,惊讶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那一刻他知道是她。
他来不及思索她为何会在船上,脸为什么变了,她便从船上一跃而下跳入湖中,荡起圈圈涟漪。
范令璋派人去找,几天后只在河流下游找到一具泡发的尸体。
范令璋跪在地上,他为什么不早点认出来,他为什么这么没用,连人都找不到,他为什么照顾不好阿灵,让她远离她……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查,查去年阿灵的不对劲,查来查去查到了宣平郡王的身上,还有丛相包下的画舫,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日日不醒于世,反而和从前一样,看起来肆意张扬。明面上与宣平郡王虚伪与蛇。
两年时间里,他大部分跑荡在江湖,借机培养人手,直到岁末回归长安救下随知许。
一开始范令璋只觉得是个好机会,两年来他苦苦寻找机会,眼下正好。
她穿着带血的道袍和他商量,不耐烦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一切都让他熟悉。
他又开始迟疑了……
梦境忽明忽暗,黑暗之中,他一直喊,一直喊,最后居然是随知许问他为何今日没有送纸条来。
他猛然醒来,推醒靠在床上睡的阿福。
“我睡了几天?”
“好几天了,有个三天啊,郎君您真能睡啊,您再不醒,小的都要认为您醒不过来了,您吓死我了。”
“不扣你钱了,快点扶我起来宽衣去云来楼。”
他一张口范令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范令璋现在不想和他斗嘴。
“您怎么知道随少主今日要来,人晕了也听得见吗?”
那他更要去了,范令璋收拾好衣裳,抓起阿福手中的香囊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