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壅塞如山,河道陡然改向,官船锚链崩断,船体倾斜,随行属官已有数人坠入冰河毙命,燕洵世子被困孤舟,存亡旦夕……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元淳的心口。
不是痛,不是怜,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
前世,哥哥元嵩断臂倒在血泊中的惨状,燕洵冷漠决绝的背影,长安城冲天的火光与百姓的哭嚎……
一幕幕在她眼前飞速闪过,最终都化为眼前这奏报上冰冷的墨字。
被困冰河?
真好。
前世他踏着多少人的尸骨,包括她元淳的尊严与血肉,登上了那至高的位置?
如今,也让他尝尝这濒死的滋味!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咆哮,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冷静的薄冰。
宽大袖袍下,她握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令她失控的、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仿佛那奏报里濒死挣扎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笔尖重新落下,在那份减免赋税的条陈上,写下最后一句朱批:“……着户部会同工部,核实灾情,厘定减免额度,务必使恩泽及于小民,毋令胥吏中饱。速办。”
朱砂淋漓,字字千钧。
书房里只剩下魏帝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元淳笔尖划过纸张的、极细微的沙沙声。
那沙沙声,此刻在魏帝听来,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稳定力量。
良久。
魏帝缓缓睁开眼。
浑浊的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帝王的、对棋子命运的权衡似乎也耗尽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空洞。
他不再看那份催命的奏报,甚至不再看福全,目光直直地投向角落里的元淳,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沉重的托付:
“淳儿,”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敲在寂静里,“白马津之事……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笔尖的沙沙声,终于彻底停了。
元淳缓缓抬起头。
烛火跳跃的光映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幽深的阴影里。
那双眼睛抬起的瞬间,仿佛有寒潭深渊在其中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澄澈的平静。
她放下手中的朱笔,那支象征着她已开始执掌帝国权柄的笔,被轻轻搁置在青玉笔山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魏帝那双疲惫、带着最后一丝探询和托付的眼睛。
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慎重地权衡。
御书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