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酸软,饥肠辘辘,从靴底摸出两粒藏着的干粮,正咬第一口,忽听身旁嗷呜一声,一只野狗扑将过来,把馍叼走便跑。
主簿僵坐片刻,终于彻底认命,仰天躺倒,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喃喃念道:
“官这东西,不做也罢……”
……
天亮时分,街头却是另一番模样。
黄麻寨众人列队而立,规矩威严。
一纸榜文贴在县衙门口:
今夜进衙,是讨个公道;
黄麻不怕贼,只怕冤!
街对面油纸铺的掌柜刘山子起了个早,撩帘出来倒洗脸水,远远望见那一队黑衣人立在门前,心里一惊,本想转身躲回去,却忍不住又瞄了一眼。
他昨夜躲在楼梯后头,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人破门而入,却不烧不抢,点了账,拿了兵器,连他铺门口的破车都帮着搬开了。
此刻再看那张榜文,他喉头滚了滚,走回店铺。
过不多时,他从店里出来,蹑手蹑脚地靠近,放下两包干粮,念叨一句:
“不收钱,不赊账,赏脸就行。”
然后赶紧拱了拱手,逃也似地溜了。
跑出两条街,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刘掌柜嘟囔道:“就当我做了桩好事吧……要是问起来,我也没看见。”
……
县令方从噩梦里惊醒,就听说县衙昨夜被破。衙役连靴都顾不上穿,跌撞而入,汗如雨下:“大人,县衙……被破了!”
县令脸色瞬间发青,拍案大吼:“调兵!”
他怒气冲冲赶去营房,结果刚走到门口,三步一停,五步一顿。
营房大门铁锁封死,上面还挂着一块牌子:
今日闭门整编,闲人免进。
钥匙不知所踪,兵器架空空如也。县令直觉不妙:“去查火药库!”
火药库一开,冷风扑面,里头空荡得能听见脚步回音。角落堆着几捆柴火,上面还绑着一个人。
正是昨晚值守的仓卒,满脸惊恐,嘴里塞着抹布,动弹不得。
县令两眼发黑:“……都头呢?!”
役房小吏低着头回:“回大人……都头昨夜腹痛请假,至今未归。”
“剩下缉卒呢?”
“呃……有的躲了,有的说……也肚子疼。”
县令怒极反笑,嘴角抽搐:“整个衙门一夜拉肚子?你们吃的是火药还是泻药!”
役房小吏低着头,硬着头皮回:“属下听说……是后厨昨晚那锅解暑汤出了问题。”
“解暑汤?”县令眼角一抽,“我也喝了,怎么我没事?”
那小吏嗫嚅道:“大人……体质刚强。”
县令一听,差点把牙咬碎,冷笑一声:“是你们胆子柔弱吧?”
“罢了!”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心灰意冷,望着堂外天光:“堂堂一县,给人偷了个干净……”
“堂堂一县!”他重复一遍,捂着额头。
他强压心火,提笔写启呈:
贼寇入城……
写到一半想起黄麻未杀一人、不劫私宅,又顿笔三息,改成:
黄麻举事反叛,劫占官府……
墨迹未干,手已经开始发抖。
墙角那小吏悄悄把“闭门整编”的木牌塞进袖口,盘算着两日后可以当废木卖些钱。
县令看见了,却只觉天旋地转,一声长叹,伏案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