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熠摘下口罩,往周世与的方向去,在人面前一米远处站定:“看热闹呢?”
“看出什么了吗?”
周世与盯着他看了挺长时间,隋熠没数多少秒,但觉得自己像安检传送带上面的行李箱,周世与的眼睛就是那个扫描仪。
“你这眼神可挺诡异。”隋熠说。
周世与笑了,是那种真心实意被逗笑的反应,不是以前很多次的嘲笑或嗤笑。凌厉的五官突然被笑意中和,连锋利的轮廓都变柔和了。
“你挺有意思。”周世与说:“长得人畜无害的,心挺黑啊。”
鬼点子多、机灵懂事、灵活变通、能说会道还心态沉稳,周世与不太想承认,但隋熠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了。
隋熠一哽,自己在这场闹剧里也不是主角吧,怎么周世与盯着他说心黑。怎么看出来他心黑的?明明很友善。
“你是不看错人了,刚是莹姐的主场。”隋熠反驳。
“耳麦不是戴你耳朵上的?”周世与哼笑:“时不时低头干什么呢?”
“我可真冤枉。”隋熠说:“我那是给那校霸指挥呢,莹姐上场之后我可都是陪衬。”
周世与冷哼,不和他争了。真当他是傻子?许冠莹说归说,要是没有隋熠恰到好处的配合绝对达不到他们预想的结果,所有重要的道具都在隋熠身上,要说隋熠不是主导者他才不信。
二人相对而站,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安静了十几秒后,周世与突然开口:“你那烟盒里装的什么?”
他才不相信里面是打火机。
隋熠抬手到周世与眼前,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的指肚上来回揉搓几下:“钞票,十八张。”
周世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人态度突然松懈,原来是奔着这个来的。但是他们干嘛不把欠的钱要回去,那些怎么着也比这十八张多的多吧。
看他不说话,表情还挺一言难尽,隋熠一开始不明白他怎么这个表情,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并不熟悉绥北区的规矩,不理解这些很正常。
就连本地人都总被戏弄,别说刚来不久的周世与了:“他们是一个公司,工作就是要债,要回来的钱也不是他们的钱,每个月就固定那点工资,提成也拿不到多少。没到规定还款日期都是来吓唬人的,目的就是拿点油水,这时候拿到的钱可是他们自己的了。”
周世与听的有点懵,又有点愣,他顺着隋熠的话往深处想,越想越不能理解:“你们都知道他就是为了好处来的……那为什么还说那么多?”
“他带来那么多人,我这就一千八,当面拿出来分下去一个人能分到多少?”隋熠摊手,显然对这事情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只能给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是领头的。说那么多都是为了铺垫,钱得给的合理又无形,还要让他愿意收。”
所以要恭维,让对方满意,让他喜笑颜开的收好处。
周世与有口气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呼不出来,不难受,但就是憋的心里闷闷的。
这条路两边是低矮老旧的瓦片房,放眼望去能看到天边,天空澄澈遥远,四周空旷安静,像是八音盒里的场景,连空气都是透亮的。
周世与深深吸一口气,可并不畅快。瓦片房始终不遮挡视线,抬眼看出去依旧能看到澄净的天空。松软的云铺洒开,遮住远方的轮廓,将天空和瓦片房的屋顶缝合。
周世与又看了两眼,发现只能看到这么远了。
也对,一条巷子而已,再远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远处许冠莹还在折腾带来的物件,近处隋熠的声音还飘在耳边,周世与醒神,静静听着隋熠给他解释。
隋熠对一切流程都熟悉,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就算都知道,那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动真格。”
隋熠稍作停顿:“至于为什么是十八张……粗支烟大部分都一盒20根,十八张钞票卷成筒放里剩下的位置刚好能放一个打火机。”
周世与听的耳朵发麻、头皮发紧,一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一边又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他感觉更闷了,不是胸口,是四周的空气。
他咽了咽口水:“你是说,你们……在哄着他们收钱?”
是吧,是这样吧。明知道他们是来拿钱的,不能直接给,要悄无声息、要让他们佯装被迫,自己还要卑微讨好,恭维和奉承还不能少。
周世与不知道隋熠说出口的时候笑没笑,反正他听着是要笑了。
“不对。”隋熠甩了甩帽檐,那双眼睛亮的晃眼,他笑着提醒:“你可以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说。”
“不是所有人都能哄,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在哄。”
前者不愿弯腰,后者认为对方的宽限是施舍、是被他们的无助和真诚打动。
有人拎不清,有人看不清,把话说太明白反而招人烦。
这句话说的稀松平常,但周世与显然受到了挺大的震撼,他抬眼看着隋熠,觉得这双黝黑的眼仁里装了太多他没接触过的东西。
周世与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深深看隋熠一眼后摆手朝着学校方向去。
他刚抬脚,远处的许冠莹摆手和他打招呼,然后挥手去叫隋熠:“熠哥,走了!该去办你的事了。”
隋熠扬声回应,没一会电动车的声音渐行渐远,和他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