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他培养成名留日本娱乐史的顶级偶像,樽见倾注了超乎寻常的心血。这一切被未经世事的男孩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然后,理解到了错误的方向。
对于荒砂懵懂的心意,樽见不是没有发觉,本以为稍加利用转化便可以让少年好好为事务所卖命,但粉饰出来的太平终有被戳破的一天。
无论是作为社长,还是出于个人,樽见都无法接受荒砂的感情。即便当荒砂以死相逼,他仍然觉得不过是少年一时意气而已,他不会真的跳下去。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我的感情已经很深。”说完这句话,荒砂消失在了窗外。
十四年后,樽见在异国遇到了十四岁的阮雪舟。
“你长得和他挺像的。”樽见吸了一口夹在指间的烟,“跟永岛分手吧,可以伤心几天,但别走荒砂的老路。”
阮雪舟想象着荒砂孝哉的样子,那个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人,隔着三十多年的时光,与他分享了几乎相同的面容。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影像资料,照片也被人从事务所的资料库中清除,只有一首未完成的歌和少许音频,证明着他曾经来过。
“先生。”阮雪舟模仿着音频里的嗓音,换了一个称呼来唤樽见。
樽见社长的手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微微一颤,仿佛心脏被他攥紧。
“先生,荒砂前辈已经去世32年了,世上也没有转世轮回这种事。”阮雪舟的神情波澜不惊,“我不是他,所以,我不会。”
樽见沉默了很久,直到香烟燃尽,他才冷冷一笑,说:“阮雪舟,你在赌吗?”
阮雪舟恭谨地垂下目光,并不答话。
十年前他与皆川分开后,麻里子来到了他身边,名义上是新的经纪人,但阮雪舟知道,麻里子是樽见的亲信,她的另一个任务,是监视他,看住他,严防死守,但并不是为了防止死灰复燃,他们好像是在担心他会自杀。
樽见很怕他为情自毁——最初感觉到这一点时,阮雪舟只觉得社长多虑,难过归难过,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谁会为了感情就去死?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樽见始终以为是自己拆散了他们,他当然并不后悔,但见不得悲剧再发生第二次。
我知道你心里有害怕的事情,也有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社长。
阮雪舟的确是在赌,赌樽见社长对荒砂的怀念,以及,对他的一点点愧疚。
樽见拄着拐杖,慢慢往回走:“你回去吧。”
阮雪舟没有再多纠缠,行礼后依言转身离去。掩上门的前一刻,他听见里面传来吉他琴弦被人拨动的声音。
麻里子迎上来,问:“怎么样?”
“和之前想象中差不多。”阮雪舟对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没有严词拒绝,那就代表已经同意了一半。过几天社长应该会跟我提一些交换条件,除了常规的那些,估计就是和前辈那首没完成的歌有关了。”
她泼凉水道:“别高兴得太早。那首歌他找人续写过很多次,就没满意过。”
“社长要的不是完美的结尾。”阮雪舟边走边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原谅自己的机会。”
麻里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当替身当得这么高兴的人。为了向永岛求婚,竟然连自己的痛处都可以利用,让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虽然樽见嘴上不说,但麻里子看得出,人到晚年总是重亲情些,阮雪舟应该借着老爷子的愧疚多分点儿股权才是正经,以后跟樽见武分庭抗礼也用得上。像现在这样花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实在是太浪费了。
不过那些东西,只要多多缓和关系,总还有别的办法去争。她半是安抚、半是旁敲侧击道:“其实,社长心里也是很有几分把你当成他的亲生孩子的……你知道,他就是那个破脾气。”
阮雪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停下脚步看着她,等待她真正想说的内容。
“别跟他置气,你总是私下里也开口‘社长’闭口‘社长’的,这样太生分了。你刚来的时候不还偶尔会叫他「叔叔」的吗?”
阮雪舟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的表情,一边重新迈步向前走,一边说:“是他让我不要这样叫的。”
麻里子碎步跟着,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了樽见一声,有些人会变成孤家寡人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门之隔,樽见社长在屋内独自拨弄着琴弦,旧吉他的琴音早已不准,他却从未叫人来调过。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荒砂充满活力的声音:“谢谢先生送给我这么好的吉他。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小熊星座。”
樽见久伸已经老了,那个男孩的声音却永远年轻。
如果他长大了,二十代、三十代的样子,真的会和阮雪舟一样吗?
荒砂终究没有用“小熊星座”为他弹过一首完整的歌曲。支撑着他走过十几年光阴、完成了他无数设想的人,是阮雪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