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之,你可知回护这冤孽,日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灰山境主盘腿坐进囚车里,黑罩盖下的前一刻,他眼睛似是蘸了毒,直勾勾盯着王知之背后的姜黄,意有所指。
“哎,我说你差不多行了,一天天尽会挑拨离间的,”囚车的黑罩“哗啦”被龙九甩严实,罩沿擦过境主的鼻尖,“屁话真多。”
一用力,胳膊泛起酸疼,龙九呲着牙骂骂咧咧,“都坐囚车了还不知道积点德!”
为从祭坛把境主带出来,免不得跟灰山之境那些大大小小的各种使又血战了一场,现在他浑身骨缝里都透着酸。
黑罩却遮不住境主毒蛇般的嘶鸣:“你们都别被她蒙蔽了,动动脑子,斩龙使为何偏偏要硬闯你们淬火山?”
“闲的呗还能为什么。”龙九四处敲打着囚车,生怕车架子不结实关不住这嘴多的境主,哪怕周围都是龙军亲卫,还是决定小心为上,否则途中出了事,说不清楚。
姜黄躲在王知之身后竖起耳朵,来了,境主定是要说她感兴趣的秘密内容了!
囚车剧烈晃动,是灰山境主窜过来,枯瘦的手指扒开罩子边缘,费尽全力抓她。
吓得她赶紧换个位置,藏到龙九身后。
白发苍苍的树皮脸卡在两条栏中间,“定是这冤孽身上的逆命之龙招惹他,蛊惑他,给他引的路进的淬火山!”
“夺!”寒光闪过,龙五的匕首应声钉牢罩布,她沉着眉,谁都不许在她面前动摇军心,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不得无礼。”王知之抬手制止她继续动作,暗印在掌心凝成一道隔音结界,封牢囚车,“走吧,别耽误启程。”
王知之心态稳得很,丝毫不受境主蛊惑,姜黄只得败兴乘上了坐骑。
“你别听他胡扯。”龙九宽慰姜黄,怕她小小年纪心理负担重。
“我没听进去。”姜黄倒是想听,王知之没给她机会。换个角度来想,她还挺感激大家都信任她的,真没把逆命之龙往她身上靠。
毕竟,没影的事嘛。连斩龙使,都算是灰山境主自己处置的。
“没听就好,这老皮脸早就看我们淬火山不顺眼了,找个由头,你是刚好撞到当口上了知道吧?”
“嗯。”姜黄已经决定瞒下丑黑蛋的事。
除了她,别人都没看见,她也禁不住有些怀疑,丑黑蛋是不是斩魂使为了挑起争端,等在储蛋树附近,故意给她制造的幻觉。
一行人是如何谨慎将灰山境主押送到王署的,暂且按下不表,只说抵达王署城下时,正值暮鼓初响。
而现下,王知之的白玉腰牌已经递进城门六个时辰之久。
“龙官长大人,要不要我再去打听打听?”到了王署,龙九行事也庄重起来,连称呼都变得郑重。
他看着猎猎风旗被晚间的风带起,佩刀在鞘中,跟他的人一样不安。
王知之在囚车边上闭目养神,“不急,再等等。”
这一等,连城门楼上都换了防,守卫边往下走,边探头探脑地议论,“喏,那位就是王的......不是说无诏不得入署么?”
“嘘!没见连通报都不给传吗?”
“听说他押回来他的死对头......”
议论声突然中断。
厚重的城门“吱呀”开了条缝,滚出来个人。
“哐当——”城门又迅速阖上,用力震落一片灰。
姜黄“咦”了声,她看见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了两眼,拍拍身上的灰,正了正衣冠,环望四顾,兴冲冲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五皇子殿下!”
皇子?他在叫谁?
姜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旁边,那人踩了碎石趔趄了也不停,头冠歪着奔至王知之面前,“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碎石渣土上:“五皇子殿下......老奴,老奴,多年未见,您......您可还好?”
姜黄瞪大眼睛,原来王知之是五皇子啊?看周围人的表情都很平静,看来除了她,大家都早已知晓。
好像也说得通,他姓王,王立蒙也姓王,王立蒙的爹都能捞个将军王当当,能通过内部关系把阿蒙送进淬火山,那内部关系是谁,必然就是阿蒙在淬火山的亲戚咯,怪不得他可以带龙牌入淬火山,一切合理的。
“我很好。如安,起来回话。”王知之见了故人,也是淡淡的。
“是。”这个叫如安的却十分激动,泪水砸在王知之靴面上,拽着袖子一通好擦才爬起身。
热泪止不住,如安看样子是署宫的一宫管事,衣着讲究的,以前应该很疼王知之的样子,看一眼王知之就要掬一把泪。
“是王兄派你来的?”
“不是,”如安恭敬地躬身,“是老奴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来告诉殿下。”
“什么消息?”王知之绷紧脊背,周围的龙官意识到这消息非同寻常,不约而同地避嫌退到十步开外,只有没眼力界的姜黄和囚车还在原地。
“大臣们都在议政厅劝王,要您即刻卸甲弃兵,孤身入署宫觐见!”如安一想到这么折辱人的条件,眼泪又冒了出来。
啊?姜黄一听也急了。
十多年听过的为数不多的故事里,古往今来单刀赴会,那基本都是有去无回的节奏,更何况连兵器都不让带,王这是摆明了要取自己弟弟的性命啊?
王知之身体反而松懈下来,良久,对着王署方向抬头笑了笑,笑出一抹姜黄都能品出来的苍凉,“是王兄能干出来的事。”
只要王知之一日不死,就永远要被当今的王忌惮提防,没有封号没有封地,只能做个前线带兵打仗的前朝皇子。
可也正因他手中握着父王交予他的龙军,才能在夺嫡惨案里有命活下来,成为当今的王仅存于世的唯一手足。
当年,王初初即位,王署里只忠于王位的老臣们就防患于未然,上书要求王知之无诏不得再回王署,将他驱逐到淬火山,不就是想他在连年征战中苦磨殒命。
怎奈他偏偏命硬,以命搏出了前程,发扬壮大了淬火山。
而今他突然归来,还把王暗中扶植起来专门制衡他的灰山境主以囚车押送而来。
这六个时辰里,他设身处地地想想,都能想到议政厅里站满了所有他能叫得上名字的忠臣们,是多么惴惴不安。
王定是听信了他们的进言,连夜下了好几道诏书,外地的军队已经连夜拔营了吧。
着实可笑,王知之忍不住笑。
“五皇子殿下,要么,”如安咬咬牙,冒着大不讳说,“要么您还是直接回淬火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