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狠心人呢……”
既要夺了你的心爱之物,转手又将其如敝履般弃之,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平娘想起昨日孟珏见契时露出的笑容,转头对朱嬷嬷嘲弄道:“真是成也巫祝,败也巫祝。别怕是鱼目混了珠……”
她转身离去,脚下步伐却轻快起来。
玉娘此番……
既出了沁春院的门,只此便也别想再回去了。
平娘刚走,外门便来传讯,肖大人入府了。孟珏赶紧将发编好,身上是她与贺嬷嬷连夜改制的一身马裤。
“就是差双马靴。”贺嬷嬷望着孟珏脚下半旧的绣鞋惭愧道。
孟珏摇摇头,将贺嬷嬷扶到床边坐下。
“嬷嬷不必如此,我内里加了两层裤,虽不便,倒也不至于受风。您操劳一晚也累了,墨竹那边我已经替她们上过药了,您用不着担心。其他的我已吩咐门口小厮,煎药递水他自会帮忙的。”
贺嬷嬷听着便要起身。
“使唤那些势利的东西娘子不定又要用多少钱,还是老奴自己盯着吧,娘子日后使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嬷嬷。”孟珏不理,压着嬷嬷的肩不叫她起来。“日后……总没有眼前重要。我身边只有嬷嬷三人,金银不过俗物,不及你三人之万一。”
孟珏拿出被褥盖在贺嬷嬷身上。
“嬷嬷不养好身子,怎么与我去平夏度日?”
贺嬷嬷无法,只得含泪点头。孟珏安下心,想起昨日未了之事,她将卖身契贴身收好,独自出了镜园。没走几步,她便瞧见了肖镇西。只是……
今日的肖镇西,倒不向昨日那般恣意洒脱。
肖镇西显然也注意到了孟珏,只是较于孟珏,他脚步泥泞,踌躇不前。清澈的眸子也不似昨日那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反而总躲避着她的目光,数次向后看去。寻着目光,孟珏这才发现他身后那两个女子,并不是府中的婢女。
“肖大人。”孟珏压下心中疑虑,不动声色地与肖镇西搭话。肖镇西神情尴尬,良久才道:
“孟娘子。”他挠了挠头,内心挣扎几番,到底还是迎上孟珏的视线,侧身让出两女。“这是……红豆,这是南枝。昨日听楚先生说,你的两个婢女都有伤在身,所以……”
孟珏一言不发,肖镇西只得接着道。
“她们都是受过训练的婢子,想必也能多帮衬你一些。”
那两人一直低眉顺眼地站在肖镇西身后,只待他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才齐刷刷上前一步。面容冷峻的那个率先开口:
“奴婢南枝,从现起便是公主的人。”
旁边那个性格似更绵软些。还未褪去稚肥的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轻声细语道:“孟娘子不必怕生。奴婢与南枝都是在邢嬷嬷过眼后方才得幸来此伺候您的。日后您就是奴婢的主子,娘子若有任何事都可吩咐奴婢去办。”
孟珏看着面前二人,虽态度不同,但二人眼中的笃定却十分一致。
那颗金珠到底还是送晚了吗?还是……早在第一次楚涣来诊,她就已经被打上了别有用心的烙印……
但无论如何,这两个眼线她似乎都不得不收了。
这样想着,孟珏索性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孟珏朝肖镇西行了一礼。“昨晚嬷嬷改了一夜的衣服才刚睡下,如今正缺个人替我那两个婢子递水换药呢。”
孟珏看向那个面容讨喜的女孩。
“红豆,便辛苦你留在府中替我照看她们了。”
红豆喜笑颜开。
“娘子哪里话,奴婢定会料理周全,请娘子放心。”
肖镇西眼看孟珏未露丝毫不满,心中愧疚之情更甚。想起昨日自己终究没能替她争回那匹马,又是另番自责。孟珏将肖镇西脸上神色悉数收入眼底,她摸了摸胸前叠的整整齐齐卖身契,暗叹一声,随肖镇西缓步而去。
果不其然,一连几日,那两个婢女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无论她做什么,两人总是要分出一人从旁盯着。
孟珏隐约察觉不对。从雨夜求医起,肖镇西、陆齐、独孤清华、庞锦君……这些曾经只能从街头巷陌听到的名字轮番出现在她的身边。目的不详的陆齐、独孤清华的棋局、以及……如今自己身旁的眼线……
孟珏总感觉有一缕线,将这些不同立场的人串联起来,铺成一张厚厚的网,将她密密缠在里面不得动弹。
她多少能猜到背后之人的意图,只是……
她不能就这样被他们送去平夏!
这日,她总算能脱离肖镇西的牵引,独自在马场跑下一个来回。肖镇西眼底满是得意。他快步追上还不太会止停的孟珏,大手一拽停下了马。一旁紧盯着的南枝立马上前,将孟珏扶下马来,取出水壶递给孟珏。
“公主请用。”
孟珏看着眼前的水壶,抿了抿唇。
“这几日愈发冷了,凉水怕是要生病的。”
南枝听罢眉头一皱,但到底收回水壶。
“公主稍等。”南枝朝正往这边走来的肖镇西看了一眼,这才匆匆地朝亭中跑去。
“今日跑的不错,比昨日有进步。”肖镇西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转弯减速时,你可以……”
“肖大人,那两个人是来监视我的吗?”
眼见南枝远去,孟珏再不迟疑突然发难。肖镇西脸色大变,清澈的眼眸被孟珏犀利的目光牢牢锁住。口中未完的话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这……”
孟珏直视肖镇西,见他答不上来,敛了敛目又道:“肖大人答不上来吗……那我换一句。”
“肖大人可否允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