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月微怔。
她师承佛道双修的云山真人,即刻便知道长口中的真迹实乃价值连城的宝物。而苏州距离此地至多三个月脚程,陈江月本就修的轻身功夫,用不了多久便能抵达。
走一趟镖,便能换来活命的机会,世上哪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她心里其实早已经答应了,嘴上却说:“道长,我还没说做不做,你就已经将藏匿宝物的地方告知于我,就不怕我抢了你的宝贝然后逃之夭夭么?”
长秋道人微微一笑,道:“此物对修行人来说,实乃无价之至宝,可于凡人而言,不过只是一块誊抄着奇诡文字的旧竹简罢了。你若真有偷盗之心,此刻早已一口答应,不等我咽气便能带着经书远走高飞,纵使我回过神来,却也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你。而你这般问我,反倒说明你本就是值得托付之人,实是人品高洁的赤子,我只会愈加信任你,又岂会怀疑你?”
陈江月被夸得满面红光,忍不住心想,长秋道人真不愧为师父故人,身上还插着一柄剑呢,说话还能这样好听。那伤口看起来真是疼得很,若换做是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此刻肯定只想抱头痛哭,恨不得让全世界都一起给她陪葬才好。
陈江月不多扭捏,站定抱拳,郑重其事向道长作揖:“道长放心,我定会将宝物完好无损地交到你师兄手上。”
“好,好。”长秋道人方才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你,你将这娃儿也一并带在路上。”
老道长说:“小唐柳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她吃得起苦,不会拖累你的。你到玄妙观后只需将今日之事告知我师兄即可,师兄定会妥善安排一切。”
陈江月点头称是,尔后看向正在一旁愣神的小唐柳。
若是寻常孩儿,见到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长者受伤濒死,恐怕早已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可那小女娃仍和刚才一样面无表情,仿若正在神游太虚。若不是她那双紧拽着道长衣袍的小手泄露了心绪,旁人或许还会以为她是个冷心冷情的。
陈江月退出房内,让他们一老一小最后再说会儿话,自己则拔腿向山上跑去。方才她将昏倒的公主重新塞回了山洞里,也不知她现在到底醒了没。
……
当朱兰亭爬出山洞时,再次被那一地尸体吓了一跳。
见她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看了好几眼,陈江月同她开起玩笑:“你可是想放一把火将这群狗杂种一道烧了?我也想,只可惜这些尸体你可动不得。长春观虽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地方,可毕竟是出了这样大的事,几十条人命可不是开玩笑的,等消息传出去,官府总要上来瞧一瞧。”
朱兰亭养在深宫,并不了解江湖事,不过一听官府会管,顿时沉稳了些。她沉默片刻,问:“府衙多久会来人?”
“官府的事我又如何知道,那些大人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朱兰亭蹙眉心想,这些贼人到底是因为知晓自己身份,特来偷袭,还是一切皆只出于偶然?
她压下思虑,面上却只是掉转话头:“这尸体就这样放在此地……会不会被野兽吃掉?”
陈江月轻快回道:“自然是要被吃掉一些的。活着的时候勉强算人,死了就只是坨烂肉罢了,再说那小丫头将他们折腾成这样,不用多久便会吸引豺狼秃鹫。不过多少会留下一些,到时官府一看便知,长春观一案定是他们犯下的。”
陈江月不想沾血,公主只得忍着恶心亲自搜身,只可惜最后也没找到能证明身份的线索,只在刀疤脸身上搜出一枚沾了血的狼牙。
陈江月一脸嫌弃,朱兰亭满心思量,用锦帕包住了证物。
二人沉默着往山下走,朱兰亭独自去寻自己的婢女侍卫,陈江月则改道前往三清殿。
供奉台下果然有一处暗格,帕子里头包着一块古朴书简,上头刻着诡异的字,陈江月没有细看,起身去找长秋道人告别。
就在她抵达堂屋之时,长秋道人刚刚咽了气。女童小小一只跪坐在地上,忽如小兽那般哀嚎,其声如泣如诉,叫人听了心惊。她朝道长扎扎实实磕了十几个响头,用力至极,铺满石块的地板不停发出沉闷的声音。
眼见着再这样磕下去人都要磕傻,说不定小命都要磕没了,陈江月赶忙扶起小娃儿又细瞧了她的脑袋。让人意外的是,这小娃娃竟似铁打的一般,这般折腾额头居然一点没破,不过只是有些轻微的红肿罢了,叫人不禁暗暗称奇。陈江月还来不及出言安慰女童,就看见朱兰亭黯然神伤地出现在门口。
公主泫然欲泣道:“都死了……我,我带来的人,全都死了,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