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朱兰亭睡不安稳,早早就醒了,她一面用冷水梳洗,一面暗自悲戚:为何锦书不愿入我梦境?
陈江月昨日在公主这儿得了五枚金饼,当天就去钱庄将其中一枚兑成了银子。自昨日起,衣食住行的所有花销统统由她包揽,花起钱来利落大方。
朱兰亭原本并没打算让她买单,公主手里银钱颇丰,向来是阔绰惯了的,再说五百两金本就只是护送她去苏州的报酬,却不曾想陈江月不由分说就一手包办。
怀思公主见过不少惯于中饱私囊的宫人,不论官职高低,总逃不了这一个“贪”字,有时他们甚至宁愿铤而走险也要图谋钱财,以至最后失去了性命。陈江月这般为人处事反倒让她暗觉惊奇。
花钱一事,能看出一个人潜藏的脾性。
就拿昨夜三人住宿的旅店来说,陈江月既没有因为随行人员是一国公主而选择奢华昂贵的东风楼,也没有一味省钱,定那价格低廉却混杂着三教九流的驿站,而是选在了价格中等的福来酒肆。
福来酒肆毗邻小清河畔,主营打尖喝酒、食宿住店。一味酱烹猪肘及一碗玉带春苗是这里当仁不让的招牌菜。厢房干净整洁,一出门便是闹市,不管去哪儿都很方便。
朱兰亭去隔壁房敲门时不见陈江月其人,只有小唐柳还赖在床榻上。
小女娃睡颜可爱,公主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小脸蛋,谁知才刚走近,床上那团小娃儿便突然伸出左手。
前夜回忆忽被唤醒,朱兰亭登时后退,生怕自己也被戳骨穿心。等站定以后才发现小唐柳依旧双目紧闭,仍在睡梦中徜徉,想来身怀武功之人确实有些奇诡的身体反应。
她不禁暗自惭愧:自己习武多年,简直都练到了狗肚子里去,忆及儿时曾梦想当一名威风凛凛大侠,如今只觉痴人说梦。
公主刚要离去,却听身后有人轻笑,转头一瞧,不是陈江月又是谁?
她提着一袋烧饼,看起来神采奕奕:“你可得离这小丫头远些,昨夜我与她共处一室,一晚上都睡不安稳,只能早早起来跑去买些吃的。外头还在下雨哩,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开船。”
说完递给朱兰亭一个烧饼,又拿出另一个举到小唐柳鼻子前引她细闻。陈江月手臂伸得老长,身子却躲得远远的,她朝朱兰亭皱鼻一笑,看起来十分顽皮。
小唐柳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闻到烧饼的香气伸头就咬。陈江月赶忙放手,生怕她吃饼不够、还想吃人,退了几步拉着朱兰亭坐到一旁享用早饭。
这两日小唐柳依旧不言不语,只是老老实实跟在陈江月身旁,生活上倒是让人省心,给什么就吃什么,也从来不提任何要求。昨夜若不是陈江月喊她到床上来睡,小唐柳原本只打算在门口蜷成一团,就这么在地上过夜。
可若是问起她过去之事、亦或武功到底师承何人,她却只是呆愣不语,也不知到底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愿透露。
“你这小鬼头,怎么一边吃烧饼一边下雨,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小唐柳低头一瞧,确实满床碎屑,她想都不想就脑袋往下一冲,像只小狗那般拱着身子舔舐。
“小猪拱食,你是小猪!”陈江月哈哈一笑,将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口中,然后拍拍手:“兰亭姊姊,还有那边那只小猪,赶紧背上你们的包袱,咱们要上路了。”
……
雨势不大,忽有忽停,一行人步行三里地,终于来到了船舶码头。
长春观位于滨州远郊,下山后步行一段便可抵达小清河。陈江月在心里盘算了此行路线,欲取青州、扬州、应天,最后抵达目的地苏州。
若她独自上路,其实根本用不了三个月,只是如今公主在旁,那些奇诡捷径就全都不能用了,还是改走康庄大道最好。只是如此一来,却免不了在路上耽搁一些时间。
不过陈江月非常庆幸能与公主同行。
为解身体顽疾,这两年她独身一人遍访隐士名医。餐风露宿、栉风沐雨,若有片瓦得以遮头便已是人生大幸,哪里能如今日这般想吃烧饼就吃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