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楼的福掌柜是大半夜时被人从床上薅起来的。那客人长相斯文,谁知行事作风却孟浪得很,被他揪过的那块脖肉至今还酸酸麻麻,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刚被吵醒时他还以为这是城门失守遭了匪,当即高举双手大喊英雄饶命,谁知那人雷声大雨点小,大半夜的叫人起来只为要一碗清汤面。
可怜的福掌柜一个鲤鱼打挺便起身生火、烧水,和面、揉面、扯面。
当他把面条端出去的时候,屋子里头已是坐了六个人。
这六人容色俱佳、各有千秋,只一打眼便觉整间屋子都艳光四射。福掌柜愣了一秒才将面条端到刚才那人面前,想了想,又问:“诸位客官,一碗够吃吗?”
“不够,再来一碗。”谢阔一条腿架在凳子上,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道。
“还要一碗,麻烦了。”陆青鹧也加了句。
陈江月一看,你们都吃?那我也要!立刻说道:“再来两碗!”
朱兰亭知晓这是也有自己那份了,乐得继续沉默,小唐柳却不乐意,扯了扯陈江月的袖子又用眼珠子瞪她,她才恍然改口:“不对不对,要三碗。”
福掌柜心想,那岂不就是每人都要一碗,立刻回到后厨继续忙活。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成丰年嗦面条的声音。
陈江月怒视三师兄,心里有气。奈何暮云斋的规矩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要骂也只好等他吃完再骂。
成丰年吃得不慢,然而掌柜的速度更快,三师兄才刚放下筷子,福掌柜就顶着一个大托盘载着五碗面条过来了。
陈江月只得气呼呼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虽是打开门来做生意,可到底是大半夜被人薅起来的,掌柜的虽是面上带笑,心里却有点酸。
屋里这几位客官从衣着打扮来看,不是江湖中人、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不论身份几何,都不是一个小掌柜能惹得起的。
成丰年擦擦嘴,将一锭不算小的碎银放到了桌上。福掌柜眼睛尖得跟黄鼠狼似的,一看便知这可远超六碗面的市价,顿时酸楚尽消。
他感激地看向成丰年,成丰年则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福掌柜赶忙收下银子弯着腰,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小唐柳还在那儿慢悠悠地嗦着面条,陈江月放下筷子就骂:“三哥不是好人,派个阎王爷来净找我的麻烦!”说完还瞪了谢阔一眼。
谢阔也不说话,他方才没用几口就把一碗面条吞食入腹,此刻正兀自把玩着手中玉佩,仿佛陈江月骂的根本就不是他。
成丰年道:“都是误会,只是想喊你一道帮忙罢了。”
陈江月挑眉:“帮什么忙?”
“帮忙查案。”
“不帮,我还有事。”
“三天,出价一百两,三天以后你只管拿钱走人,就算找不着凶手那也不干你的事。”
“一百两?”陈江月狐疑地看着成丰年,向来抠门的成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了?
“是,所以我劝你还是接了吧。”
不等她开口拒绝,成丰年又道:“五妹也在来的路上了,估计明日一早就到。”
陈江月忍不住皱眉:“是五姊向你透露了我的行踪?”
成丰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是你先喊她帮忙的,办事的银子还是我帮你垫付的。”说完饮了一口茶水:“你如今还欠我三十两。”
陈江月刚要开口,却见一旁的朱兰亭动了动,她登时会意,明白公主想知晓自己的手下有没有被好好安葬。然而事是杨瑞雪办的,要问也只能问她。陈江月只好伸了个懒腰,折中说道:“等明日五姊到了以后再说。”
成丰年看了她一眼:“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成三不愿多待,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知大晚上的打算宿在何处。不过暮云斋出来的弟子各有各的怪,陈江月也懒得细问。
三师兄虽看起来白净斯文甚是可欺,实则武功心计远超旁人,若是宿在荒郊野外被人给劫了道,那也不会是他的不幸,而是那勇猛毛贼的不幸。
等他走后,谢阔递过来一本小册,陈江月不接,只当房里没他这个人。
见她视自己为无物,谢阔只得好声好气说道:“卷宗还在府衙那儿压着,不太方便偷出来给姑娘瞧,不过我亥时翻进去偷偷为你抄录了一份,只是刚要拿给你时,才发现你已走了。”
陈江月还是不吭声,谢阔继续好言好语道:“下午你不是喊着要卷宗么,我不是不给,只是当时手里真没有。方才我在城门那儿也只是想把东西给你,并不是有意要欺负你的。”
陈江月这才抬起正眼瞧他。
今日午时她就已在桥上见过他,当时史良翁曾还放言这位小公子长着一副能够治病的美貌。这话虽有些夸大,却也不无道理。
这位姓谢的登徒子远看身姿挺拔,近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如今面对着面,倒也没那么讨人嫌了。
其实陈江月的气早就消了,奈何她依然不喜他方才装神弄鬼捉弄她,虽说心里不再恼怒,可面上依然维持着冷,最后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把卷宗留下。
……
翌日清晨,陈江月前脚刚踏出酒肆,迎面就撞见了成丰年和杨瑞雪。
杨瑞雪在暮云斋排行行五,身材高挑、面容清秀,身后跟着一头奇大无比的青牛,肩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她与成丰年有三分相像,站在一起简直像一对同胞兄妹。
那青牛是杨瑞雪小时候从别人田里拐来的牛崽子,那户人家发现后连夜跑上暮云斋闹事。
师父先是当着外人的面狠狠揍了杨瑞雪一顿,然后才帮她付了买牛崽的钱。也正是因为那一顿好揍,云山真人发现杨五竟是个天生抗揍的好苗子,隔日就传授了她天堑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