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被带走时还在哀嚎自己是如何冤枉。陈江月对谢阔道:“让你的人将李嬷嬷和侍女芍药带到此地,我要问话。”
谢阔先是一一照办,很快又回过神来:“你倒是惯会使唤人的。”
陈江月睨了他一眼:“我哪里是会使唤人,不过是看谢大人官威大得很,借一借你的势罢了。”
说完自顾自地检查起香炉,一边手捻香灰,一边揶揄道:“民女不过小小野草,哪有大人这般威风。”
见她这般促狭,谢阔勾起嘴角笑道:“你若不威风,那可就没人威风了。”
陈江月冷哼一声,随即话锋一转,问:“你为何将那李管家抓起来?”
谢阔:“我以为是你要抓他。”
陈江月微蹙着眉:“我不过是吓吓他罢了,谁叫他一看我结手印就想逃,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却没能审出来。”
谢阔:“我瞧你一只脚踩在他身上,还以为是查出了什么。”
陈江月一哂:“算了,抓就抓了,大不了一会儿再放出来。”说完又嘟囔着:“谁叫他刚才一言不合就踢飞了一个小姑娘,这般媚上欺下的东西,被我踩上两脚也算不得有多冤枉。”
她想了想,又道:“此人似有癔症,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发疯,也不知是在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病,要不你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行。”
李嬷嬷很快就被人带了过来,身后跟着脸上哭出斑驳红痕的侍女芍药。
芍药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李嬷嬷满头银丝嘴角紧抿,一看便是在府里待了半辈子的老人。
她似乎并不感到害怕,不等陈江月问话便自顾自地跪下大喊:“大人明查!小少爷死得冤枉!可李县令不让我们去找玉虺真人,更不让我们去找道士驱除邪祟。这府里有脏东西,有鬼!李家……李家要亡啊!”
谢阔不耐烦地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只说李茂为何冤枉,至于那些鬼神之说全都给我咽回肚子里去。”
“……是,还请大人们屈尊随老奴来。”
李嬷嬷健步如飞将他们带去李茂生前住的屋子,虽是人已故去多日,可房内依旧一尘不染。
她弓着身子站在床前用力一扯,几下便将床单抖了出来,枯枝般的手又向下探了探,又扯出另一张压在更底下的床单。
陈江月定睛一瞧,那上头竟有斑驳血迹。
“这是……?”
李嬷嬷眼里含泪,道:“小少爷那日吃酒太醉,回房以后一直昏睡着,第二日也不起,直到晚上才叫嚷起来。当时我就在院子里守着小少爷,亲耳听他一直哭着喊疼,直说自己以后再也握不了笔了,又说有人要害他,可不管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问是何人要害他,他也并不回答。”
李嬷嬷抹了一把脸,继续说道:“我们赶紧让管家去将大夫找来,小少爷原先一直哭嚷着疼,后来忽然停下挣扎,居然坐起身来,他说自己看见了父亲,还说父亲要来接他了。”
“可是大少爷早在十年前就已病故,活人看见死人又怎会是件好事。我慌了神,立刻跑出去想寻玉虺真人救命。奈何真人闭门不出,任我怎样哭喊都不理会,我便只好再跑回来,等我赶到时天已蒙蒙亮了,小少爷很快就咽了气。”
李嬷嬷泪眼婆娑道:“我走之后都是芍药陪着少爷……芍药,你来向大人们说一说当日的事。”
“是。”
芍药小心翼翼上前两步,低头回道:“小少爷大多时候都在喊痛,后来又开始喊热,我见他满脸都是豆大汗珠,便替少爷将外衣解开了只留中衣,谁知中衣上竟布满血痕。”
芍药的声音开始颤抖:“少爷自小就性子烈,从前醉酒时就不许别人碰他,所以我们不敢逾矩,没在他回来那日就为他更衣,这才发现得迟了。那血痕星星点点布满全身,看来十分吓人,也不知先前为何没沁出来,若是我能早点发现……”
陈江月问:“你可有观察过李茂身上的伤口?”
芍药点点头:“少爷那时已经糊涂了,我便壮着胆子解开衣裳看了看,虽然血点子满身都是,伤口却只找到四处。”
“在哪儿?”
“在左右两手的手肘和腋下。”
“是怎样的伤口?”
“是极小的刀口,我查看时已经肿胀发青,那伤口很深,小少爷的两条胳膊内侧都已发紫。后来郑大夫来了,李管家叫我们全都出去不要耽误大夫看诊,我来不及查看更多地方。”
“郑大夫定是看见了血痕,他可有说什么?”
芍药摇了摇头:“这我不知,我全程都不在屋里,只有李管家一人在屋内陪着郑大夫。”
陈江月看向李嬷嬷,问:“既是知道李茂死得蹊跷,这些事方才为何不说?”
李嬷嬷扯着芍药一起跪倒在地:“小少爷出事以后老爷和夫人就双双病倒,李府上下群龙无首,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如何擅自做主去为主家伸冤?再者……”
谢阔勾起嘴角,戏谑道:“再者李茂已死,加之李家那两个老的年事已高如今还缠绵病榻,没准不日以后这里就将改天换日,从此将是李良璞当家。”
他高大的身躯在跪倒的仆从身上投下阴影:“李府即将改天换日,底下的人想趁此机会向新主投诚,也算不上是什么大错。”
见李嬷嬷沉默不语,谢阔又道:“若我没有猜错,李管家应是已为自己想好了退路,所以才会顺着李良璞的意思想让此事就此揭过。反正人已死了,捡个顺水人情怎么着都不亏,哪怕小公子死得冤枉,左右不过是找人做些超度的法事,让府里出点银子罢了。”
李嬷嬷依然低着头:“李管家如何打算我们无从得知,我只知道小少爷死得蹊跷。”
谢阔:“还有哪里蹊跷?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