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点上无法撒谎,贺盐很快就回她说:“不能,你不是说你在切菜,我这边没听见声音。”
何蕴川哐哐哐一阵乱剁,动作逐渐狂躁:“我这边也不能。”
这里的房屋不算多,贺盐曾爬到大榕树上数过,57 栋二层土屋,加上 1 个祠堂。
村庄后面还有一个与之画风完全不符的科技风建筑,无拼接痕迹的扭曲形状,无规则的镂空随机分布。墙体用的材料贺盐没见过,从远处看去像是流淌的水银。
建筑外敷衍地围了一圈篱笆。
【2:30】
“可算是弄完了。”何蕴川疲倦地说道,声音在贺盐耳边回响。
贺盐坐在大榕树上,头顶的树叶像是塑料,她惆怅地撑着头往下看,屋顶破败得厉害,瓦碎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每一个屋顶都破成一模一样就更好了。
整个村庄都找不到李识元,找不到也没什么,就单说杀人,她在未来,怎么杀过去?
柴房里,何蕴川正在把砍刀捅死的 NPC 藏进柴火堆:“我在祭祀用的羊头里找到了一把钥匙,NPC 说这是村后面农场的钥匙。”
贺盐一愣,思绪慢慢回笼。农场?那个科技建筑怎么看都不像吧。
“你找到钥匙农场我两会和。”说完,贺盐从树上爬了下来,往最近的一栋土屋里走去。
【2:28】
反正何蕴川那边听不到,贺盐狠狠踹开房门,拽住地下一具尸体的头发,尸体颈骨因为仰得太过发出咯吱的响声,她笑眯眯地说道:“先生,知道李识元在哪里吗?”
死不瞑目的浑浊双眼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眼珠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灰,贺盐等了一会尸体还是一动不动,看来是死透了。
哐一声,尸体脸着地摔了回去,贺盐朝另一具尸体走去,眼珠被踩爆,里面的晶状体从眼球里迸出,带着几丝红色的脉络膜,房水溅在地上被踩出一点脚印。
【2:15】
贺盐又换了一个房子,她蹲在尸体旁,手里是一截从榕树上摘下来的树枝,树枝戳在尸体的软肉上,一不小心就戳进内脏,抽出时血块和黄色脂肪一块流出。
贺盐亲昵地对着惨不忍睹的尸体说道说道:“小姐,拜托,就告诉我李识元在哪里吧。”
她了口叹气:“你也不知道吗?”
尸体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贺盐把这具踹开,又从里面拖了一具出来,虔诚地说道:“这位女士,如果您愿意告诉我李识元的消息,我愿意免费送您一具棺材。”
尸体依旧躺在地上,狰狞的脸稳如泰山。
“你在... 做什么?”何蕴川的声音犹豫地响起。
贺盐丧气地回答:“在向 NPC 问李识元在哪。”
何蕴川:“我又找到一把钥匙,不过得你配合才能拿到。正对祠堂,右手边的路直走,路过 5 个房子后往左拐 12 个房子,再右拐第 3个房子,我在那里等你。”
贺盐哦了一声,拍拍手从房子离开,找到祠堂后,顺着何蕴川说的方向走。
一路上贺盐都在想李识元真的存在吗。
选择未来的人没有记忆,没有线索,时间有限,李识元不存在意味着一方对另一方是拖油瓶,这不比李识元存在更能挑拨两位玩家的关系。
【2:00】
走到何蕴川说的地方,贺盐抬眼看去,面前的房子和其他房子没有区别:“我到了。”
何蕴川躲在杂物间里,小声地说道:“进去,找到一尊王母像,告诉我它脚底刻的数字。”
贺盐走了进去,一具尸体吊在房梁上无风自动,王母像就放在供桌前。
“底下没有数字。”
何蕴川皱眉道:“怎么会没有?”
这里每栋房子都是一样的,除了里面的尸体,一切都是复制粘贴一般分毫不差,供桌上的王母像自然也是每个房子都有。
一行黑字在空中浮现。
【玩家是否愿意用 1.5个小时换取正确的路。】
1.5 个小时,重新去搜查每一栋房子也差不多要这个时间,但是对于自相残杀的游戏,没有哪个玩家会愿意为了对手舍弃时间。
亲手做出这个选项实在是恶心人,完全是把人心捏在手里玩弄。对此,贺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贺盐漫不经心地说道:“游戏提示说,过去和未来李家村的布局不一样。”
何蕴川恍然大悟:“那你在大榕树那里等我,我带你去找。”
贺盐等在榕树底下,精神突然一阵恍惚,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大脑如针扎了一般,体内炙热得仿佛就要烧起来。
她靠在榕树上,急促地呼吸,耳膜鼓动疼得厉害。
片刻后,贺盐慢半拍地抬起头,眼睛恢复了清明,她记起来了一切。
能在精神力上胜过她,神不知鬼不觉蒙蔽的记忆她两小时,贺盐很坦然地承认这鬼还挺厉害。
钥匙在手心上下抛动,贺盐垂下眼睫,心想:“啧,这里的尸体居然不要棺材。”
“看见脚印了吗?”何蕴川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贺盐抬眼看去,地上出现了一个暗红的脚印:“看见了。”
何蕴川把脚踩在放满血的桶子里,湿哒哒的鞋底踩在黄土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暗红色:“跟着我走。”
贺盐踩在脚印上,说道:“看来这就是过去对未来的影响了。”
既然脚印可以从过去到未来,何蕴川可以在过去设下陷阱,把我引到陷阱处杀死我。
脚印消失在一堵墙前,贺盐从正门进去,找到脚印后顺着它走,又从窗户出去,又有些脚印是残缺的,七绕八绕,总算是找到了地方。
找到王母像,把数字告诉何蕴川,游戏继续。
贺盐拿着王母像,眼睛一眯,心想何蕴川怎么知道大榕树那里可以见到我。
何蕴川:“走,去村后面的农场,我找到两把钥匙了。听村民说,她们在农场里供奉邪神,我们只需要进去打碎邪神像任务就完成了。”
【1:03】
看着眼前的高科技建筑,贺盐不由吐槽这和农场有什么关系,负责这块领域的怨鬼也太不用心了,村庄、邪神、金属大楼,三个元素拼接在一起真的很奇怪。
跨过腐朽的栅栏,贺盐绕着“农场”走了一圈,完全找不到门的存在,严丝合缝,闪耀着刺眼的金属光泽。
贺盐靠在墙边叹气,她实在不喜欢暴力拆卸,这不符合小偷的美学。
“我开门了。”何蕴川把钥匙拧进农场破旧的木门。
吱——
贺盐这边门开了,金属外墙慢慢融化出一个洞,融化的金属淤泥一样缓慢流淌,堆积在地面上。
贺盐说道:“我这边门也开了。”
进去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下方有一个锁孔,旁边全是不走心的复制粘贴的操作台和实验装备。
何蕴川咦了一声:“我发现了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子,钥匙孔,钥匙孔,找到了。”
贺盐看向头顶刺眼的无影灯,眼睛被刺得差点流泪,语气有些复杂:“你确定要打开盒子吗?”
何蕴川带着笑意说道:“当然了,邪神肯定在里面吧。”
贺盐好像听见钥匙插入锁孔扭动的声音,面前的大屏慢慢亮了。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突然浮现——何蕴川是玩家。
她知道自己是玩家吗?
贺盐觉得她知道。
毕竟自己从未掩饰过玩家的身份,其他玩家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游戏 NPC。
那何蕴川呢,贺盐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违和感的怨气,关闭的论坛,联系不上的引路人,不做伪装的面孔,不曾见过的金属,大脑中有一个念头在不住地浮沉,但她死活捉不住那近在眼前的灵机一动,灵感偷偷溜走。
光标跳跃,一个个汉字出现在屏幕上,组成一句话:插入钥匙即可杀死过去。
如果是普通玩家,经过前面的折磨,这时候该要欣喜若狂了。
贺盐安静地看着句子末尾一闪一闪的光标,她现在不爽极了,总结成文字就是“你谁?让我做我就要做?”
何蕴川拿出盒内的邪神像,摔碎在地上,“铛”一声脆响:“我们赢了吗?”
贺盐拿着钥匙缓慢地伸向锁孔,在钥匙快要插入锁孔之际,咻一下把它插入大屏里,钥匙正中屏幕上“钥匙”二字,入屏三分。
黑发覆着冷淡的灯光,贺盐唇角向上弯起,眯起的眼睛弧度有些狡猾,她笑着说:“十环。”
一扇木门突然出现在眼前,上面写着“未来”两个字。
何蕴川悠然地靠着墙,见贺盐从门里出来,对她轻轻一笑说:“居然输了。”
贺盐开始望天,走在前面,坦然露出背脊,嘴里熟练地开始推脱责任:“不愧是四星关卡呢,超级难。”
何蕴川声音轻盈,就像是杨柳叶上滚落的水珠:“是呀。”
一声枪响,贺盐倒了下去。
向上的气流将贺盐的发丝浮起,她的胸口溅出一团血雾,子弹贯穿了心脏,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贺盐跌坐在灰色墙旁,血染红了大片墙壁,柔顺的黑发被光勾了圈亮边。
在最后看向何蕴川那一刻,贺盐粲然一笑,欢喜得好像一切皆好,明天太阳照常会升起,她们还能坐在一起聊天喝茶。
她死了,头低低地垂下,柔软的额发垂到了鼻梁,盖住了那双清亮的眼睛。
何蕴川怔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感觉自己的神经末梢像是放进了雪糕箱,贺盐用死亡给了她一个冰凉的亲吻。
何蕴川轻叹了气,掩下睫去,仿佛喃喃:“黎麦花有毒呀。”
“啪、啪、啪!”
空气起了一点波澜,一个矮个子的怨鬼从长廊尽头走来,幸灾乐祸地鼓着掌,她的身旁跟着一个断臂的怨鬼:“不愧是维若塔尔星系最无情的上尉。”
【何蕴川】冷冷的看过去。
“你在生气吗,”矮个子怨鬼的的眼睛睁大,像是在尽力表现她很惊讶,“因为我说你杀了你的朋友?”
【何蕴川】面无表情地说道:“西西亚,再说把你的头盖骨掀了。”
西西亚装模作样地瑟缩了一下,嘴上不留情地讽刺道:“恼羞成怒了?都现在了还装什么呢。你根本不在乎这个星际的玩家。”
【何蕴川】将何蕴川的性格撤去,眼睛淡漠地看向地下的尸体:“胜利属于维若塔尔,庆城也将属于维若塔尔。”
她收起手枪向贺盐走去,肩背挺阔,步伐的间距如尺子量过一般精确,站立时就是一面笔挺的旗帜。
从西西亚手里接过沾有怨气的匕首,将贺盐抱入怀中,掩住眼睛,一手刺入脖颈,割下她的头颅。
林清延心头一震,师生契断了,琉璃般的眼眸像是一片被搅碎的湖水。
晴空万里。
贺盐被埋在离庆城北街不远的墓地里。林清延走不开,火化入土都是交给何蕴川来做的。
太阳正烈,林清延拾级而上,来时路旁有一个婆婆问要不要买一束结缘花,她摇摇头拒绝了。
道士死后连变成鬼的机会都没有,她要到哪里去寻贺盐入梦。
太阳正悬,午时无风,林清延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贺盐的墓碑上,风起,灵力如一个同心圆四散漾开,荡平了周围的怨气。
何蕴川怀里捧着一束红蔷薇,像是天地间浓得化不开的红,艳丽的,明亮的,火一般的红色。
何蕴川第一次见林清延的露出负面情绪,她像是做了一个遥远又模糊的梦,而现在梦醒了。
林清延的视线落在红蔷薇上,何蕴川轻声说道:“她喜欢热闹。”
林清延颔首,转身走下了台阶,协会离不开她,那些大人物更离开,她还有任务要去做。
夏天的雨从来没有道理。
何蕴川撑开一把红色的长柄雨伞,安静地走入雨中。
雨幕朦胧,天地飘摇,红色的花瓣被雨打落,零落在冰冷的石碑前。
“她真的死了吗?”何三柏问。
何蕴川点头。
何三柏怔怔出神,一滴水从下巴低落,她这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落了泪:“谁杀了她。”
何蕴川:“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