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送云姑娘去死,也算保全你扬汤止沸的一片善心。”
话虽这样说,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云素半塌着的肩膀抖得宛如风中落叶,额前汗湿的发丝散在面颊两旁,隐隐觉出此事不对。
中毒的明明是她,慕荃为何这般情急。
血症成瘾需要月月如此,慕荃向来看淡生死,最怕麻烦,又怎么会三番五次留下她这个祸端。
世间事多因利谋,想到对方提到旧恨盈神采焕发的样子,还有后院锁着的石屋。
云素偷偷从窗户缝里看过,里面全是不知何用的干尸。
她藏了一丝戒心,总觉得慕荃想拿她试药。
“你救我,难道什么都不求?”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比起刚来辛城什么都怕,她在暗牢中受过所有非人的折磨。
慕行将迷人心智的药全都给她灌过,也想过将她做成听话的药尸,可她身子太弱,不小心会提前没命。
云素差点忘了慕荃也是慕家人,辛城慕家上上下下都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大兴当年有过五石之祸,高宗皇帝在位时,国力曾与北翟相当,使臣进献灵药供宗室子弟玩乐,丹药使人听话上瘾,不过数年便将垒如高墙的皇都变成了锦中败絮。
药人分活尸和死尸,浑身是毒,一生依附主人不得背叛,时日一长,她对慕荃也会如此。
戒不掉的旧恨盈,她会忘不了他的血融进身体的感觉,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要我靠你的血活下去,成为你的药尸,还不如杀了我。”
云素靠在桌前,残破的脸上浮现惨淡的笑容。
她擦过眼角:“别骗我了,我不会如你愿。”
她受够了困在暗角的日子,听不见响动,见不了光,见慕荃面色不好,阴恻恻地看着她。
云素颓然一笑,像是开败的铃兰草:“慕端墨,我不想活下去了。”
家仇全都压在她身上,姆妈临死前让她不要强忍,忘掉这一切,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
云素以前从不信命,她要熬到真相大白,熬到尚书府的封条揭开,她要把岭州的亡魂带回故土。
她的兄长,她的叔伯,她从小便叫得上名号的先生们。
她是安都飞来的笼中雀,只有在他人手中辗转的余地,被关在笼中没有自由,她想要去外面的地界看看。
如今去不了,不管是北沙还是安都,她都回不去。
云素凄怆的想,姆妈临死前告诉她的话有几分真。
她若真能抛下仇恨,是否能远离是非,在这边疆土地活下来。
可再看,大兴藩王乱权,国土之下哪里有逍遥的地方,就算是在这平安镇,云素以为慕行找不到,还是危险重重。
救她的慕荃想让她变成怪物,与其听命于他,成为嗜血混沌的药人,还不如在这里结束,魂归故里。
云素那张混着浊血的脸庞低下,眼角的那颗痣,像是赴死的刻印。
她泪眼婆娑:“我不恨你,我是自愿求死的,你放过我吧。”
女子的声音如同锥心鼓,鼓声阵阵,敲开了慕荃尘封的记忆。
慕荃有些恍神,在辛城二十余年,他有过一段舒坦的日子,那是当初即墨离还活着的时候。
即墨离也有一颗血痣,点在眼尾,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