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宁,我要回家。”
……
景云歌中午出门,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暗卫倒是来汇报过,说夫人遇到了故人,去了酒楼。
可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苍定野持续了一整日的心悸愈发严重起来。
今早小姑娘那双含泪的眼睛,反复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放下笔,强压住心口旧伤泛起的刺痛,开口道:“来人。”
亲卫低头领命:“君上。”
“备车……”苍定野蹙眉,轻咳一声,“……去——”
“去”字还未说完,又有一个亲卫匆匆跑进来,“君上,夫人回来了。”
苍定野如释重负,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知道了。”
那亲卫却跪着没动。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夫人……似乎醉酒了,坐在马车里不肯下来,说要见您。”
苍白枯瘦的指尖颤了颤,有许多尘封多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最后,他道:“我过去看看。”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人影朦胧,隐约传来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
“之宁,明天我还想找你玩……”
“好。”
“之宁,你快回家……天太黑了。”
“等庆国公出来接你,我就走。”
“庆国公……?喔,你是说苍定野呀。”小醉猫捧着脸,吃吃地笑起来,“他一定会来的。”
“……你啊。”沈之宁又心疼又无奈地把景云歌扶起来,“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景云歌点点头,又小声道:“苍定野会保护我的。”
马车门在这时被敲响,婢女小心翼翼道,“夫人,沈小姐,君上来了。”
景云歌闻言,摇摇晃晃直起身,就要去把门推开。
沈之宁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她直接扑倒在地上,连忙扶住她打开门。
马车外,苍定野坐在轮椅上,强撑着身体,目光紧张地落在景云歌身上。
他来得匆忙,连风氅都没披,容色比此时的月光还要苍白。
沈之宁愣了一下,片刻才道:
“国公爷。”
苍定野抬起眼,淡薄的灯火映照在他的眉眼间,像揉碎了的云雾:“沈小姐。”
从前在帝都时,沈之宁经常找苍定野打架。
苍定野喜欢欺负景云歌,景云歌吃了瘪,就找沈之宁掉金豆子。
因此,沈之宁就追着苍定野揍,替好朋友出气。
他们纵马追逐,踏过长安的长街。
沈之宁和苍定野的剑柄上,都缠着景云歌打的璎珞,银铃清脆,与马蹄声、笑声响在一处,沿途惊起飞鸟无数。
世殊事异。
不过是尘埃野马,年少大梦一场。
“……苍定野!”
景云歌跌跌撞撞下了马车,扑进苍定野的怀中,小声道,“你怎么才来呀……”
苍定野愕然,下意识抬手,虚虚护住景云歌,却没有触碰到她。
景云歌又恋恋不舍地沈之宁挥挥手,“之宁,你快回家。明天我一定找你玩。”
她醉得厉害,却还记着苍定野的心口有旧伤,不敢靠在他身上,便轻轻蹭着他的颈窝,“苍定野,我们也回家吧。”
喉结上下滚动,最后,苍定野只是“嗯”了一声。
又对沈之宁道:“今天多谢沈小姐照拂……来人。”立刻有亲卫颔首待命,“护送沈小姐回去。”
“不必。”
沈之宁轻盈地跃下马车。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苍定野,什么都没说。
怀里,小姑娘虚虚把脸埋在苍定野的颈窝间,深深吐息。
呼吸之间皆是熟悉的降真香气。
她小声叫:“苍定野。”
怀抱微微僵硬,随后,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通过胸腔传来:“嗯,我在。”
“苍定野。”
她又开口。
“嗯。”
景云歌一遍又一遍地唤,苍定野就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回应她。
醉酒时的景云歌,更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猫,最喜欢这样趴在苍定野身上,嗅着他的气息。
怎么赶都赶不走。
成婚后,苍定野只见她醉过一次。
她得知凌沧时受伤,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也是那次,他们有了苍北辰。
把景云歌带回寝殿,她已经昏昏欲睡,苍定野没力气抱她,只好开口道:“云歌,已经到了。”
“……嗯。”景云歌含混地应了一声,却没动,撒娇般道,“苍定野,我困。”
苍定野看了眼门边,剑兰已经带着婢女候在外头,准备伺候景云歌更衣:“换下衣服就睡。”
景云歌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那你呢?你也在这睡吗?”
衣襟微乱,苍定野的肌肤泛着病态的白,隐约看到线条流畅漂亮的锁骨,和几道斑驳的旧疤。
他眼神微颤,垂眸盯着景云歌看了片刻,终于开口:
“云歌,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不是又把他错认成凌沧时,才这样肆无忌惮地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