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五味杂陈。我现在就算把那浪人打一顿出口恶气,又能怎样?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那个帮了我的小姐姐呢?这楼里其他的姑娘们呢?她们还得在这里继续讨生活。
这一刻,我才真正、深切地明白了“花街”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不是书本影视里一笔描抹过的模糊概念,而是眼前这活生生的、推杯换盏间裸露的白腻肌肤,是眼中强忍泪水却不得不堆起媚笑的无奈……
我心情不好,弹得也没劲。
有客人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妈妈桑!大爷我是来找乐子的!你听听这弹的什么丧气玩意儿!晦气!”
妈妈桑赶忙赔笑:“是是是,怠慢您了,我这就去教训那不懂事的丫头!”
另一个昨晚被我“修理”过、脸上还带着青紫痕迹的男人趁机起哄:“换!让她换乐器!不是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都会吗?来!给大爷吹个尺八听听!老子好久没听尺八了!她要是不会……”
他猥琐地挺了挺腰,“嘿嘿,大爷的‘尺八’好吹得很!让她来吹这个!”
“哈哈哈!”
“对!我的也好吹!”
“哎呀,真下流!”
满堂哄笑声中,妈妈桑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低声道:“跟我来!”
我抱着三味线,跟着她穿过人群,从楼梯下的阴影处离开。临走前,冷冷瞥了那个起哄的男人一眼,他触及我的目光,瑟缩了一下,赶紧低下头。
后院与前厅的喧嚣隔开,庭院里树影婆娑。妈妈桑点燃烟管,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冷淡:“你走吧。”
“什么?”我一怔。
妈妈桑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庭院深处,“我没想到一夜之间你就声名远播了…你说你不卖身,我也不能勉强,可是那些为你而来的浪人武士,今天玉子能帮你挡一次,明天呢?后天呢?艺伎的名头听着光鲜,可你这张脸……守不住的。”她吐出一口烟圈,语气近乎叹息,“我看中你只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招祸。”
我站在原地没动,只问:“那位蓝衣服的姐姐,叫玉子?她为什么帮我?”
“她啊……”妈妈桑的眼神有些飘忽,“以前也是个不卖身的艺伎,可惜,看走了眼,她的相好抛弃了她,说是去‘攘夷’……呵,这么久音信全无,谁知道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攘夷?”这个词我听过不止一次了,之前在面馆那些激愤的武士也总挂在嘴边,还有“天人”……我追问:“攘夷……打的是天人吗?”
妈妈桑惊讶地转过头看我:“天人都来江户两年多了?你不知道?”她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我,“真不知你是打哪儿来的,穿的也和我们不一样……”
我心头一动,抓住机会试探:“我是……华夏人。来自大海另一边的一个大国,也许它现在不叫这个名字?日本很多文化都源自那里。我在这里赚钱,就是为了凑够路费回家。”我满怀希冀地看着她,渴望得到一丝关于故国的消息。
然而,我注定失望。
她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你在胡说什么?地球?地球就我们这一个‘国家’!至于你说的‘华夏’……”她撇撇嘴,“没听过,大概是哪个星球的名字吧?”
“怎么可能?!”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仿佛一脚踏空,“这怎么可能?!”我的国家……怎么可能不存在?!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地球……竟然只有一个小小的日本?!
此刻的我尚不知晓,我穿越进了一个名为《银魂》的、将国家拟作“星球”的世界。
我固执地认为她要么在骗我,要么就是身处穷乡僻壤消息闭塞。
我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强作镇定:“我还不能走,我还要继续挣钱,我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的!”
妈妈桑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会吹奏尺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