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斌国皇帝名叫顾丰收,是个混子出身,全凭着能打不怕死。能爬到这个位置,说来也算个奇迹,能屈能伸倒也能算得上优点。
认出许沛言之后,马上腾出地方嬉皮笑脸地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许沛言径直走向龙椅,在众位大臣诧异的目光下,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道:“把你嬉皮笑脸的劲儿收起来!朕日理万机没什么闲功夫跟你闲聊!”忽视皇帝,直接呵斥底下群臣:“近期你们都与哪个国家打仗了?”
“这......”一直面向许沛言躬着身子行礼,没敢抬头的顾丰收回身白了一眼护国大将,那虎背熊腰的汉子接收到信息出列,嗓门大得人耳朵疼:“回禀陛下,近期并无战事,各处士兵们都老老实实地在军营里加紧训练。”
话音刚落,一个奏折就被许沛言扔了下去,“你自己去查去!你亲自去看看!朕刚从烟岭村来,有几个逃兵在那为非作歹,都要当上天皇老子了!”
那将军没敢搭腔,不停地给皇帝使眼色,那表情像在求助。
顾丰收自然明白手下什么意思,转身陪笑道:“神仙大人呐,可否让众爱卿先回去,这事儿我得单独同您讲。”顾丰收说话毕恭毕敬地,许沛言这才正眼瞧瞧眼前的皇帝。
这一看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你......顾二胖是你什么人?”
顾丰收眼前一亮道:“您认识家父?”
许沛言的思绪一下子被扯回很久以前,那时候父亲战死,邻居顾嫂明明也刚失去自家男人,却给了杨听蕊非常大的支撑,顾嫂的儿子顾二胖,那时同自己玩得很好。
“朕小的时候,曾与你父亲是邻居。”许沛言摆摆手,让大臣们散了朝,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来,她顿觉无力,靠在了龙椅上。
“啊,父亲倒跟我说过一次,他也是听祖母说的,有一位邻居去远方拜师学艺了,不知那位邻居是否是您。”知晓眼前的神仙与自己的父亲也有过交集,一时态度变得更加诚恳。
“想必是了......你父亲如何了?”许沛言指了指屏风后面的椅子,示意他搬过来坐着。本来也想问问顾大娘的状况,但看着眼前年近五十的男人,她没敢问。
那皇帝坐在许沛言侧面,难掩哀伤之色。“神仙大人呐,我父亲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啊......”得到确切答案,她沉默了许久,许沛言不知如何搭话。大殿里吹进来一股暖风,她却觉得很凉,凉到了骨头缝里。
虽然那时的她年岁也小,可如今一想,也有亲友已一个个离开自己的孤独凄苦感。
“说说烟岭村的事儿吧,好歹是自己家乡,你全然不顾了吗?”
“那里已经没有我可以挂念的人了。”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了一刚开始的嬉皮笑脸,回忆起离开烟岭村的缘由,那双粗糙的手不停地互相揉搓着。
“祖母在当年的战乱中独自拉扯父亲长大有多不容易,想必没人比您更有体会了。”
许沛言点点头,自己好歹在无人探享了几年福,普通的斌国百姓怕是更难熬了。
“当年的那些怪物撤退后不久,地里就产不出粮。有的老人说那是因为怪物把土里的养分都吸走了。于是走的走,散的散。祖母带着父亲换了住处,但当地人不待见他们母子俩,那日子,别提多难了。”
许沛言扣着自己的指甲,紧锁着眉。她与重雾散是共生者,对于当年留下斗兽,最后给人间造成麻烦她心里是有愧的。
“好在后来听说烟岭村的土地恢复得不错了,祖母和父亲这才又搬回来。祖母其实早就累得一身病,看着父亲成婚了,她才松口气,我出生一年后,她就去世了。
“顾大娘对朕......对我的照顾,我都记着,只是被太多的事情耽搁,竟没机会与她见一面。”可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她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后来呢?你怎么当上的皇帝?顾二胖当时乐坏了吧?”
“父亲他没看到我当皇帝的样子。他死的时候,我还在大牢里......”
许沛言抿了抿嘴,沮丧得紧。两个对她好的人,压根就没跟着后代享过福。
“你犯了什么罪?”许沛言的眉头皱得,快把整个五官拉到一块儿去了。
“我......杀了人了。”皇帝靠在椅背上,陷入回忆,脸上看似平淡,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那段时光对于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的人来说,暗无天光。
“当年镇子上出了个大善人,叫冯百禄。”提到这个名字,顾丰收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看见谁家有困难了,就自掏腰包帮扶那家人。消息传得倒也快,没几天的功夫他就成了名人。他当时还搞了个什么善款会,有能力者可捐善款,这些善款由善款会保存,可专用来帮扶家里有困难的。”顾丰收苦笑,那是他一切痛苦的开始。
“冯百禄说会长得由镇上德高望重者担任,自己不会插手。那乡里乡亲的自然就推举他当会长。他还推拒了几天,最后还是当了。”
“这些善款的取用由谁来监管?”听到这儿,许沛言隐隐察觉出不对,由冯百禄自己设立,最后由他自己当会长,那钱的流向还会好吗?
顾丰收长长的叹气,似乎要把肚子里所有浊气都吐出来。“若是一开始便想到了这个问题,那就不会出现后边的事儿。可谁知道呢?看着那么一个人畜无害的人,竟也......”
看着顾丰收眼角通红,许沛言这会儿倒能心平气和地帮他倒杯茶,让他缓缓。
“善款会在一开始的时候的确起了不小的作用,不少人家得救了。所以时间一久,整个镇子没有不放心的。”
而顾丰收的表情早已明示了慈善会的设立并没有起到好的作用。所以许沛言直问:“他后来将钱全都独吞了?”
“哈哈哈哈哈!”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里,多少凄凉了些。顾丰收的眼角有泪:“若只是将钱独吞了,倒也算了......”
“我曾在镇上的一家胭脂铺做短工,老板一家都对我很好,甚至看我家困难,都会多给我点儿工钱。直到他家孩子生了病,卖了所有家产去治病。那怪病让所有大夫都摇头,终于是支撑不住了,这才去求助冯百禄。”
“可他是个畜牲!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我知道的时候,老板家的孩子已经被病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