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至此,越山岭哪还会不懂,此时阁里有没有那位玉面郎君无关紧要,扶摇阁自己也没必要再进,越山岭心头划过一丝嘲讽。他看向面前的女子,见她惫懒地倚着栏杆观察自己的反应,见自己看去不但不回避,还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在此的刻意,造作得十分磊落。分明是被她戏耍,越山岭不曾感到冒犯,反而觉得有趣。
“娘子误会,我与刘娘子素不相识。不过娘子既言扶摇阁中女眷众多,某一粗莽汉子确实不宜入内,这便告辞。”越山岭本欲直接离去,想了想还是添上一句:“廊上风大,娘子莫要贪凉。”
谁贪凉?要不是为了等你我何苦在这里吹冷风。符岁知他揶揄自己,暗骂一句狗男人,伸手一指廊下:“下面的马球忒没意思,软绵绵不得趣,郎君形容英伟,何不下场一试。”
越山岭心中好笑,她倒是会使唤人,既如此偏不遂她意:“今日不巧,某尚有事,无暇于此。娘子自便。”
枉自己等他一遭,讨个利钱要他打场马球都不行,符岁看着越山岭离去的方向很是不忿,什么男人,冷冰冰的石头一般:“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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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泠泠坐在车中,数次想掀开车帘问问打马在侧的越山岭,碍于侍女同在车中,只好压下心中疑惑。
越山岭将越泠泠送回越府,先去见周夫人。
“国子监主簿家学渊源,我一介武夫,粗野庸俗,实不堪相配,莫因此耽误刘娘子。”
周夫人只当今日相见不愉快,待越山岭走后忙去找越泠泠问询。越泠泠也正满腹疑问,她今日差人去寻阿兄,结果却不见阿兄前来,后来又差人去,阿兄却说让她自去玩耍。她今日把刘君雅和主簿娘子见了个遍,阿兄反而一面未露。周夫人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寻了些别的借口,又赔了诸多好话,和主簿娘子将此事推掉。
符岁则刚一回府就把秦安叫来:“越府上的三郎君你可知晓?”
“郡主可是说新授云麾将军的越山岭?”京中姓越的不止一家,能在郡主眼前挂上名号只有一个。
符岁点头。
若说不熟,秦安是认识越山岭的,若说熟悉,二人已有多年未见:“他少年戍边,十几年未在京中,我如今对他也不甚了解。”
符岁不解:“他不是勋贵子吗?跑去戍边做什么?”
“与晋王之死有关。”
符岁默然。晋王之死众说纷纭,猜测最多的便是曹氏和荆王所为。然而符岁却从秦安口中听到过另一种说法。
晋王大婚当日,肃帝为晋王赐下万金以为庆,在赏赐的珠玉中藏着一个匣子,里面装着立储晋王的诏书和三卫兵符。晋王婚后第二日便启程就蕃,而在启程前晋王独自一人悄悄见了尚在东宫的先皇,将匣子原封不动的交给先皇。后来曹氏之所以对晋王痛下杀手,正是因为得知晋王手中有立储诏书的消息。
彼时朝堂后党势大,东宫有疾,肃帝对两党之争作壁上观。明面上荆王来势汹汹东宫难以招架,不少世族暗中投靠荆王,谋求从龙之功。未料晋王横死,肃帝以雷霆之势屠曹氏,灭荆王。天子怒不可竭,京中风声鹤唳。传言东宫拖着残腿在太极宫外长跪不起,自责于未能护晋王周全,泣不成声,自请废黜。秦安却从当初还是江都郡王的今上骤然销声匿迹和肃帝对东宫的微妙态度中察觉异样,猜测立储诏书之密的泄露与江都郡王脱不开干系。东宫泪洒石阶,到底有几分是为晋王哀痛,又有几分是为亲子开脱。
晋王初到封地之时,书万字密信于肃帝,将诏书兵符去向据实相告,肃帝未曾回复只言片语,只送来一枚金鱼符。秦安那时便知,肃帝已无废储另立之意。东宫身为肃帝最年长的儿子,随侍日久,也曾代为监国,与肃帝情分不同旁人。东宫伤后肃帝欲立晋王,虽有偏宠,亦因晋王与东宫感情深厚,他日登基必不会慢待兄长。晋王身故后肃帝虽怒,却对江都郡王囚而不决。当时符岁不过两岁,肃帝日渐衰病,符岁往后荣辱全在新帝一念之间。秦安枯坐两日夜后,最终求见肃帝。
伏身长拜,几欲泣血,秦安为符岁带回册封郡主的诏书,也为晋王带回“亡于山崩”的定论。
“当时今上交游甚广,与许多勋贵官员家的小郎君挚友相称。越山岭门荫入太子六率,本就听东宫调遣,与今上自然熟识。那事后太祖皇帝虽然放过今上,可心中憋着口气,因而将平日与今上交好的小郎君们统统处置以作训告,越山岭也因此被罚去戍边,连越侯病逝也不曾回来。”秦安语带嘲讽:“无情无义之辈,不过想拉拢那些小郎君的父兄家族罢了,怎会与他们交心。平白替人承受天家怒火,对这些小郎君来说当真是无妄之灾。”秦安对今上向来没好话,恨不得从头贬到脚。
符岁未想越山岭和晋王还有此交集,算算他的年纪再想想他硬邦邦的态度,难怪老男人一个还娶不上亲,说不定待战马也比待小娘子温柔小意些。
不过刘娘子一声绍郎倒是让符岁想起被抛至脑后的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