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的人恍若未觉,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神情略有诧异。
一旁的陈景阳酒量不错,纵然一双眼睛能让别人醉溺其中,他本人却还是清醒的。先前他只顾饮酒畅聊,不曾注意符岁,现时他随着越山岭的动作转头,正看见郡主口中含着越山岭的手指。陈景阳双眼骤然睁大,霎时间酒意褪得干干净净,只觉得身上冷汗淋漓。他僵硬地转动眼睛,无论是看郡主还是看越山岭都觉得不妥,干脆盯着桌面,大气都不敢出。
符岁咬了一会儿感到骨头咯牙,嫌弃地松开口,端详着男人被舌尖舔得濡湿晶亮的手指上几个细小的牙印。
越山岭深吸口气,微凉的空气缓解了饮酒造成的灼热和昏沉。他轻轻动动小指,见符岁没什么其他举动,这才将符岁手中的酒杯抽出放到另一边,又叫陈景阳看住符岁,起身出去。
陈景阳惊疑不定地看着符岁,观察一番才发觉郡主醉得不像话。一时间陈景阳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忧。本来他们一群男子与郡主同桌共饮就不成体统,逞论放任郡主醉酒,若是真出点什么事,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拍拍田乾佑,田乾佑从善如流地贴上来。陈景阳看着田乾佑醉醺醺的样子便知指望不上,只好自己提心吊胆盯着郡主。
越山岭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水壶和一碗蜜水。他将茶壶放下,哄着符岁喝蜜水。不知是刚咬了越山岭一口有些心虚,还是醉酒后思绪凝滞,除了不肯自己捧碗,符岁表现的很乖顺,就着越山岭的手小口小口喝下大半。越山岭放下碗,另取只干净杯子倒小半杯清水,再次递到符岁嘴边让她清口。
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陈景阳瞧着郡主乖乖喝了水,托着下颌打起瞌睡,不像会胡闹的样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田乾佑在陈景阳身上贴了会儿,两手抓着陈景阳的衣襟往上攀。陈景阳拽着田乾佑的手要甩开,不防被他一胳膊揽上脖子。田乾佑抱住陈景阳吵着要跟陈景阳赌酒。陈景阳不跟醉鬼一般见识,把田乾佑从身上扒下来。田乾佑这边受了冷遇,又踉踉跄跄扑到越山岭身上,拉上越山岭要一起跳舞,连绊几下也不放弃,东倒西歪舞起来。
陈景阳看着好笑,被田乾佑这般一闹,刚刚郡主带给他的惊怵也散去不少,他干脆拿起筷子敲击桌面为田乾佑伴奏。田乾佑更起兴致,围着越山岭连转几个圈,转着转着脚一软歪倒在地上。
越山岭伸手去扶他,他却嫌越山岭不肯舞。越山岭无法,抽出花瓶中一枝梅枝作剑,在手上挽一圈直直刺出。
符岁被敲击声惊扰,稍清醒些,睁眼正看见越山岭握一梅枝作剑舞。不同于那些技艺精巧的舞伎柔软翩跹,越山岭的招式大开大合,矫若游龙。劲瘦有力的腰腹如绷紧的弓弦,腾跃间如猛虎扑食,旋转时若苍鹰振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越山岭,梅枝带出的风扫过她的脸颊,吹动她的睫毛。
越山岭收势将梅枝扔回瓶中,陈景阳慢了一拍才停下筷子。
“醒了?”越山岭问道。
她没回答,只是目光追着越山岭。
越山岭看一眼夜色,把趴在桌沿上叫好的田乾佑拉起来说:“该回了。”
田乾佑还算有良心,这时候还不忘符岁,磕磕绊绊地说:“我送永安回去。”
陈景阳眉头挑起,眼中十足的质疑和不屑:“你都得人扛回去,还想护送郡主?”
田乾佑摇头:“不行,太晚了,不能一个人……”大概觉得自己确实无法胜任护送符岁回府,田乾佑顿了半晌才说道:“叔和你送。”说着郑重地拍了拍越山岭肩膀,然后一头杵在越山岭肩膀上。
陈景阳认命地从越山岭怀里接过田乾佑,伸手在田乾佑身上摸来摸去。
越山岭好奇地问:“找什么呢?”
“找点证明身份的东西,这时辰得找人开坊门,我可不丢这个人。”陈景阳手上不停地说道。
正说着,陈景阳从田乾佑腰间翻出千牛卫的鱼符,满意地在手中掂两掂,架起田乾佑跟越山岭道别:“那郡主的安危就托付给叔和了。”
越山岭点头,陈景阳连拖带拽扶着田乾佑离开。
屋中只剩下越山岭和符岁。越山岭蹲在符岁身边轻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符岁刚刚小咪一会儿酒醒了几分。因为二人的姿势,越山岭半仰着脸等符岁的回答。符岁只需微微垂目,越山岭的摸样就清晰地印在符岁眼中。灯光抚弄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把玩着他如山脊般耸立的鼻梁、摩挲着他深邃而漆黑的眼睛,义无反顾地跃入那无星暗夜,将夜空变作明镜,倒影出符岁的身影。符岁与那镶嵌在黑暗中的自己对视,即朦胧又分明,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互相纠缠着、侵蚀着、对峙着。
“啪。”油灯炸开一朵小小的灯花,灯光奋力地摇曳如海浪,洗刷着屋中的一切,流过越山岭时,在他的脖颈上洗出一条细长的疤痕。那疤痕在阴影中隐没又于光中一跃而起,化作薄如蝉翼的利剑刺向符岁。
符岁怵然惊醒。
越山岭等候良久都不见符岁回应,唯见符岁呆坐原地,神情木然。越山岭眼中浮现疑惑,轻轻唤一声:“郡主?”
符岁收拢心神,若无其事地缓缓起身整理下衣裙,自己率先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