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倾低头望了望怀中的游行,好奇地皱起眉头。游行脊背一瞬弯下,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
“其实我知道,我是个很极端的人。”
“我就是菟丝花,没错的。”游行道:“对于我而言,接受神之子的身份也很难,如同魅魔是地狱城最低等的生物,这一点属性,没法改变。”
“神滋生欲望,不被允许。”
游行手抚上容倾的头,抬头吻上去。
容倾眉头皱紧,背脊僵住。
他默然承受着魅魔的亲吻,心中承受着水与火的煎熬。
他在依靠他,真正地依靠他。
他游行,承载他所有不安的情绪。
他融化在他身上。
这个吻,小心又痛心。
如烈火焚刀,刺了心脏。
容倾的心生痛,手钳紧了游行的腰,怎么也不能放手。
“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游行,我只是因为你是游行才爱你,”容倾说:“你只是游行,不是任何人。”
可游行的心却是那样悲伤,不被众人接纳的神去普度众生,去拯救那些整日坐于神殿之中指点江山的高贵圣洁天使。
他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游行感觉容倾嵌在自己后背,他的某一部分灵魂在很多年前就深深地影响他。
从他救他开始,从他脊背从不弯下开始;从他,仍然守护湛海开始。
哪怕是懦弱的人,但容倾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初心。不论多痛苦,终于还是到达了彼岸,不是吗?
他连……他连为自己争取一点权益都做不到?
游行双眼变得血红,他手盖住自己的脸。
万千佛像前,千万双眼看着他。
容倾似乎贴在他耳边威胁,“你是魔,你毁了天使,你不该如此。”
游行陷入迷乱的梦魇,再度陷入了黑甜的深渊。
容倾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还是太脆弱了,娇得跟一朵花一样。”
等游行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正睡在容倾的怀里。
游行惶然睁开双眼,有些抱歉,“对不起,我又说大话了。”
容倾左手撑住自己的下颌,右手捏游行的后脖子,说:“乖,多睡下。”
“我是你哥,天塌了,我给你顶着。”容倾补了句:“湛海天塌了,我给你顶着,神界不行,那地方鬼气森森,我也不行。”
游行真的是爱极了容倾的怀抱,依依靠过去,问些没意义的话:“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有点儿,脾气太过了是很烦。”容倾说:“你开心就好,别惹出乱子就行。”
游行心虚地很,讲说:“我都是成年人了呢……”
“……”游行背靠容倾,问他:“我其实,还是没长大,是不是?”
容倾摸游行后背,倒是莫名有点心虚。
他睡他,没把他当小孩。
平素呢,确实如此。
其实会发现,母亲这一重身份对于游行而言,的确是不能够接受的。
他十八岁跟了他,往后余生,都是他的,都跟他在一起。
然而,命运中有一些伤痛的确无法避免。很多命中注定的东西不是说时光逆转,就能够释怀。
年少意气风发的游行与曾经高傲目空一切的容倾,无知无觉都已经消散在风的时光里,蒙上了一层浮埃。
容倾说:“你说的是哪种长大?”
“是成家立业还是敢为人先还是抱怨自己的身份定位呢?”容倾说:“不懂那些天使在高贵些什么,享受着属于神的待遇,却还要对人类指点迷津。我从不认同说恶魔身份跟自己不同就要剿灭。只要是有能力的人,我照样会替他做事。容淮南未必是个好父亲,可他绝对是个负责任的人。”
“我们不能光只是盯着一个人的缺点。”容倾道:“你觉得你是魅魔低人一等,可我,没有觉得被你毁掉了整个人生。倘若没有那对双胞胎,何来今日的你我。”
“命运有因果,”容倾道:“因为你是游行,不是别人。”
游行想破脑袋也不懂天使长说的是什么意思,总之天使就是慈悲为怀啦,感恩一切发生啦,什么凡事发生有利于我啦,屁他妈,还去对自己遭遇的痛苦说感谢。
没有经历过同等的痛苦,凭何让我释怀,就是要狠狠抽他们的脸,不行吗?
最恨嘴上说着,人拧巴着……
游行想了想,叹气,“我的确没有铁血的执行力,心智不稳……所以是个恋爱脑,只爱帅哥,是真的有理由的。”
“我试试,”游行道:“我试试当面处理。”
容倾倒是不怀疑他处理这种危险的能力,只是说:“人无完人。”
“……”游行道:“我非常怀疑自己!!我要回湛海!我要回去!”
容倾笑了笑。
白潋接他们,他开车到湛海边境线。
游行容倾下车,白潋想起什么似的,他打开车窗后备箱,手指着一束红玫瑰跟一束白百合说:“玫瑰娇妍,代表热烈的爱情。百合花代表纯洁美好,我跟凌雾讨论了下,他跟我说等你们一起回来。”
“花是芙芙挑的,特意指明了送给你们两个,收下吧。”
游行眼睁睁看着白潋递过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他愣住了,说:“我不喜欢玫瑰花,容倾也不喜欢,送这个会不会破费了?”
容倾抱着百合不知所措,茫然问:“这倒是讽刺我还是干嘛?能不能不收?”
白潋颇为无语,有点扫兴,不过他对于两个人的脾性摸得非常清楚。
两个人的过去都十分不快,有着悲伤与惨痛的过往。
他怎么会苛责呢?
他是个会调动气氛的人,说:“热烈的爱情,不如说,芙芙想问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吧?”
“难道你们认为爱彼此,拼命掩饰自己身上的痛苦,独自一人承担,会显得很有责任心吗?”白潋受不了了,严肃道:“在一起,就别遮掩,都在一起了,还怕自己身上的痛苦伤害到他人?他的天塌了,你担着,都是彼此彼此,互相理解。”
游行极其心虚,非常心虚。
他碰玫瑰花花瓣,闻了下玫瑰花馥郁的香气。
游行手伸长,递玫瑰花给容倾:“送你。”
容倾愣住。他左手接玫瑰花,右手捧百合。
爱与恨此消彼长。
其实到底跟很多年前不同了,他有爱人,有深爱自己的人,还有很好的在一起的工作伙伴,还有不太省心的球。
很多年过去,他最爱的人,还是陪在他身边。
纵使父亲是多年前一道无可弥合的伤,此时此刻,仍旧无法释怀。
但……或许最强烈的恨是最渴望被爱的证明吧,他有父亲,却好像等于没父亲。
容倾无法放下,说:“没白养你,花真好看。”
游行挨了夸,脑子浇了春水,“等我处理完祭神殿的事情,我带你去见我外公。”
“老头子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说很想我……容千这混东西,哄得舒野心花怒放,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骂老头了。”
游行冷哼:“就缺奴才。”
容倾却是很珍惜家人的,说:“舒野是外公,不可以乱骂人。”
“他把你交给我,我也是说我喜欢你,能够保护好你,他才肯松手,不然你哪里有好日子过?”容倾语气平静,“房顶都要掀了,每回都是我挨骂,你倒是轻轻松松。”
游行悟到,容淮南跟柳夏对他,也是很好的。
他理不直气不壮,“老头抓壮丁呢,还不是看我没用,就撂挑子了,我懂啦,他毕竟是莉莉丝的父亲……一半一半咯。”
容倾手捧两束花,过了会儿,他跟白潋说先在这里等自己。
白潋点头。
他双手抄着口袋,不由得回忆起容倾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他让他,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