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之景,尽是被凌晨十一、二点的无穷夜色笼罩。
“谢谢。”他回了傅容寂一句。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百感交杂。
寂寞的灯火正在在空中飘荡。
可……
你曾经又为何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这片孤独的领地之中呢?
在那一刻,他突然对他的学委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一种……自己好像对傅容寂的过往一无所知的陌生感。
“傅容寂,”
他看着傅容寂脸颊上那颗被镜框遮挡,若隐若现的痣。
问他: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你妈妈还有外公都是苏州人吧。”
“那你……”
“怎么也来襄阳了?”
“嗯……”
傅容寂走上前去,和任青痕重新并肩而行。
其实任青痕这么问他,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熟悉之后有些事情他再瞒着,就有些不够朋友了。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苏州的一些企业或者有名的连锁店,像萍兰纺织厂、明鸢布坊、明景茶庄这样的。”傅容寂不紧不慢地说。
“明景茶庄?这个我知道。之前和一个剧组合作片头曲,当时就是在那儿谈的合作,装修特别气派。挺高档的吧,虽然不知道物价,但总感觉在里面消费不会便宜。”
“确实。”傅容寂点点头,“原来你还去过……”
“其实明景茶庄原来是我外公的产业,我外公就是傅明景。他年轻时,原本里面的物价在他的管理下并不高……只不过,后来苏家家主易位,我们来了襄阳,那里便换成我小外公接手了,也就是我外公的弟弟,傅明延。”
“现在应该是他儿子掌柜吧。”
夜色迷朦,任青痕看不清傅容寂眼里的神色。
“也就是说……刚刚那些举例都是傅家的产业?”
“嗯,”傅容寂点头道,“确切地说,是苏州傅家的产业。”
“我们家……大概早就被傅家踢出来了吧。”
“为什么?”任青痕咬牙,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安慰他才好。
但傅容寂表情轻松,拍了拍任青痕的头,“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爹吧?”
任青痕摇摇头,在他印象中,傅容寂连母亲都提得很少。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其实是未婚先孕。”傅容寂低头的时候,额间的头发遮住了他眉宇。
“听我外公讲是,我爹那时候骗我妈说要娶她,结果我妈怀了我后,他就突然不见了。”
“我妈心软,又是个固执的女人。”傅容寂摇摇头,轻笑着,“所以,就顶着家族压力,偷偷把我留了下来没有打胎。”
“外公不放心她一人离开,就放弃了当时傅家家主的位置,陪她来了襄阳,然后就把我生下来了。”
“那你,外婆……?”
“她在我妈小时候就去世了。”
前方下桥,傅容寂犹豫了一秒,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汉江大桥的景色。
回头后,又对任青痕继续说,“所以我妈也相当于是单亲家庭了。”
“唉,她后来也没想过再婚。我知道,她心底里还是放不下……还在等着我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爹回来找他。”傅容寂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放弃等待,毕竟她当初鼓起勇气把我生下来也不容易。”
“……”
任青痕心里五味杂陈,边下着一桥的台阶,边思考该怎么接下傅容寂的话。
他不敢想象傅容寂的童年,或许他和自己一样,曾经是个孤独的人。
“反正过去了。”
傅容寂突然笑了,对任青痕说。
“你也是。”
十二点的江风清冷,尽管现在是四月末了,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意。
对岸的大厦早已灭了灯,只剩下沿江公路旁零零散散的路灯在发着微光。
远处连绵不绝的岘山隐在夜色之中,借着月牙的微光,任青痕看见了塔顶的革命英雄纪念碑。
它挺拔地屹立在夜云朦胧的山顶,令人看来心潮澎湃。
还未回身边人的话,对方却突然问他,“你们家管不管你几点回去?”
“不管啊。”他都已经和傅容寂待到十二点了,要是张诚想管他早把电话打来了。
“那……你困吗?或者有没有走累?”
“还好,我们高中生熬夜不是常态吗?”任青痕笑着,“说累的话也没什么感觉,我们走的又不快。”
傅容寂点头,停下了脚步。
?
任青痕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突然听见他的学委大人带着些笑意说:
“调头吧!”
任青痕从未见过这样的傅容寂。
他往常平静如水波的眼里,此刻好像燃烧着一把火。
“咱们疯一把怎么样?”
“要不要……再晚些回家?”
“我再带你去凤雏大桥看看!”
那片火光中像是映照着满天星河,任青痕第一次见如此明朗的他。
明明在平时,他好像永远都顺理成章地作着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
原来,你也会有这么疯狂的时候……
想到这里,任青痕心底一片柔软。
“好啊。”
那就……一起去吧!
我们,一定会像今天如此走过汉江大桥一样,走过那些过去曾结在心底的阴翳森林。
走出那个困住我们的曾经。
走向,一个有荼蘼花盛开的春末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