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针线穿梭不停,宋清芜指尖忽悬在缎面上,眼波未动道:“自当如此。待她入得宫闱,我方好借势更易身份。”
“可万一老太爷不允姑娘入嫡,再强令五姑娘嫁入卢家咱们该当如何?”
“此事须得趁热打铁。”宋清芜绞紧丝线,凝眸看向玉香道:“明日便使坊间传言,只说柳家欲与宋家亲上加亲,柳大郎求聘宋五姑娘……”
残月斜挂,葳香院内,柳氏掀开妆奁夹层,取出一枚镂空的金铃熏球:“明个儿你再去趟柳府,将此物交予老夫人。”
熏球内蜷着枚素笺,细小的字迹隐入其间。玲珑双手接过时,一阵极浓郁的香气钻入鼻腔,指缝间瞬时掉出一只黢黑的活物。
“母亲真要这般……啊呀!”宋清兰攥紧帕子,被熏球里头爬出的蠹虫吓得惊呼出声。
“怕什么?”柳氏瞥一眼地上蠕动的蠹虫,眸中闪过狠厉,“待那小贱人得了疯病,参选的名额自然作废。”她抚摸着消肿的左脸,面容在镜中逐渐扭曲。而昨日自柳家带回的吐蕃秘药,此刻正在厨房的杏仁酪里缓缓化开。
更鼓敲过三响,宋清徵盯着手中的羊脂玉钗出神。
前世未能将母亲陪嫁尽数讨回,是她毕生憾事。而今夜厨房一改常态,未曾安排便眼巴巴送来一碗泛着古怪甜香的杏仁酪,她舀起半匙泼在窗下簸筐中,只见两只麻雀啄食后扑腾片刻便奄奄一息,细爪如陀螺般勾咬,豆大眼仁不断翻白。
“姑娘,角门当值的李婆子私自收受二房那边钱物,”舒月闪进屋内,裙角沾着泥渍,“教奴婢撞见了。连这包朱砂也是玲珑亲自给她的,说是预备缝进姑娘秋衣里!”
宋清徵闻言瞬间了然,她用银簪挑破雀尸肚腹,紫黑血水冒涌出来:“明日你去禀明我祖母,就说清徵愿为宋氏前程入宫参选。”
她将垂死的雀鸟丢进火盆,火光映亮鬓旁冷眸。柳氏既想要这催命符,那她便亲手替宋清兰戴上。
晨雾未散时,荒园里已燃起篝火。玉香将废弃的笺纸投入火中,燃尽的墨迹与纸页蜷作团团灰烬……
烛火在楮帐旁的小几上微微垂泪,芙云拨灭灯芯,执起梳篦替自家主子绾发。
“梳寻常发髻便好。”
宋清徵咳着开口,喑哑的嗓音显出病气,芙云手上一颤,惊得险些摔了梳篦。
“像么?”铜镜里容颜忽转,狡黠笑意掠过芙云眼底。镜中人弯唇道:“不过是作态给外人瞧的。”
“姑娘可吓煞奴婢了!”
芙云抚胸作色,恍然道:“奴婢这就使人将姑娘抱病的消息透出去。”
消息很快便传至柳氏耳中,她只当昨夜那碗掺秘药的杏仁酪已然奏效,心下不禁闪过一丝后快。
宋太夫人闻讯皱眉,看向堂下来禀事的舒月:“你们如何侍候姑娘的?好端端地怎会吃坏了肚子?”
“回太夫人,许是昨夜三姑娘贪食杏仁酪,方才引发不适。”舒月垂眸,顺势道出宋清徵交代的说辞。
“回去好生照料姑娘。”宋太夫人挥退舒月,转而又命锦穗:“即刻彻查厨房,往后三姑娘的饮食需严加查验。”
舒月应着余音,疾步折返栖蝉院。
宋清徵倚坐榻上,翻看着外祖母留下的桑皮手札册,指尖正按在“解金线蒲之毒”秘方处。她细阅半晌,即命芙云备上甘草、绿豆、生姜及黄连等物。
“先按方煎制甘草绿豆汤饮放凉备用,再取些生姜捣成汁混入黄连水,制好后分碗置于簸筐中。”
依着吩咐,舒月即刻命小丫鬟煎药,待妥当后,便以米粟引着几只雀儿走向簸筐。待一只雀儿饮下姜汁黄连水后,芙云以针刺破其翅羽,取金线蒲根茎汁液拭擦血口。顷刻间雀儿便周身痉挛,伤处皮肉渐显紫黑。
“速饲甘草绿豆饮!”
舒月撬开雀喙,以麦管徐徐注入汤汁。刻漏滴答滴答,历两时辰有余,雀儿伤处的紫黑方始渐褪。
宋清徵凝睇着萎靡的雀儿,摇首轻叹道:“药效过缓了。”指腹抚过雀翅,她不禁垂眸暗忖:需再另寻速解金线蒲毒之法才行……
就在这个档口,西市酒肆已传遍柳家大郎求娶宋家五娘的风闻,说书人将卢世子发狂之事编成段子,引得满堂哄笑。江遇把玩着手中杯盏,耳中未放过任何有关宋柳两家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