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athan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楼门走了进去。曼岛上绝大多数的居民楼都有些年头了,走廊很窄、楼梯很陡、户型狭长,区别主要在于是否翻新过,和装修得够不够用心。但这栋公寓不太一样,进了楼门后很快就是另一扇大门,俨然是独栋多层的户型。
房门开启之后,入目的是一个宽敞的门厅。Jonathan没有招呼我,而是走过每个房间,点亮了每一盏灯。门厅的右边是客厅,左边是餐厅,中间是一道向上的木质楼梯。不同于中式装修里喜欢的明亮灯光,这间公寓里每个房间的每盏灯都没有多亮,比起现代的电灯,倒更像是一盏盏不会随风飘摇的烛火。餐桌之上悬着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千万缕黯淡微光,又模模糊糊的交融成一团团裹在一粒粒水晶上,就跟这个公寓给我的感觉一样,色彩浓重,透着新古典的简约与贵气。
开完了所有灯,Jonathan站在楼梯前,垂首像在看着什么。然后他侧过头来,向我伸出手。
我走过去,握住那只手,和他一起坐在了第一节台阶上。Jonathan仍没有开口,他抬起头,目光一点一点扫过黑色的门框、祖母绿色的墙壁、棕黑色的长木桌和角落里暖白的台灯。我陪着他沉默,直到我看见大门左侧的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照片,依稀是些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看不清脸。但我想,我已经大概猜得出公寓主人的身份,或者说,曾经是什么身份。
“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的家。”Jonathan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也格外低沉,仿佛说话的不是他,而是空气里漂浮着的、看不见也不存在的尘埃。
“他是我曾经的战友,退役后也做了杀手。原本我们很少交谈,我结婚后更是再也没联络过。后来想摆脱我的人雇他来杀我,他假装同意,却救了我两次。但他也被雇主发现,并因此送了命。”寥寥数语,他就已经讲完了始末,但没有就此重归沉默,而是垂下眼看着地面,继续说了下去,“等我接到电话赶来,看到他就倒在这楼梯上,浑身都是血,身体已经凉透。”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被我们坐着的台阶,好像还想从这上面找回什么。但光洁的实木板上什么都没留下,所以他停住动作,掌心抵住台阶的平面,又接着把话说完,“当他出现在海伦葬礼上时,我看到他并没觉得安慰,甚至不愿在我以为的新生活里见到旧生活里的人。”
说着,他合上双眼,直直抬起下巴,“可他也是最后一个关心我死活的人。”